沙尘暴在深夜达到顶峰,狂风卷着沙砾狠狠砸在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要把整座营房掀翻。
江轻虞裹着严浩翔那件军外套缩在被子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皂角混着风沙的味道,竟奇异地安下心来。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房门突然被敲响,笃笃声急促又用力,混着风声几乎要被吞没。
“谁?”她撑起身子,心头莫名一紧。
“江轻虞,开门。”
是严浩翔的声音,带着点被风沙磨过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江轻虞连忙爬起来,军外套滑到腰间,露出单薄的T恤。
她拉开门,冷风裹挟着沙粒瞬间灌进来,吹得她一个激灵。
严浩翔站在门口,作训服的肩膀处落了层薄沙,额前的碎发被吹得凌乱,平日里冷硬的眉眼此刻凝着几分凝重。
“怎么了?”她下意识往他身后看,营地的探照灯在沙尘里只剩一团模糊的光晕,远处似乎传来金属碰撞的哐当声。
“跟你说一下,西边的物资棚被风掀了顶,”严浩翔侧身让她看清身后——几个士兵正扛着帆布往那边跑,
“里面有备用发电机和药品,得赶紧加固。如果一会儿没了电,你别害怕。”
江轻虞这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个工具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目光扫过他沾着沙砾的侧脸,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我跟你去。”
“胡闹!”严浩翔皱眉甩开她的手,“外面风太大,待在屋里别出来。”
“我又不是瓷娃娃。”江轻虞弯腰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军外套重新套好,拉链拉到顶,只露出双眼睛,“多个人多份力吧?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忙,我在屋里享福。”
她说话时,睫毛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沙粒,眼神却亮得很,带着股不肯认输的执拗。
严浩翔张了张嘴,想说“你添什么乱”,可对上她那双写满“别想打发我”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跟紧我,不许乱跑。”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往西边走,步伐大得几乎要小跑起来。
江轻虞连忙跟上,军靴踩在沙地里深一脚浅一脚,风灌进领口,刮得脖子生疼。
她死死盯着严浩翔的背影,看他大步穿过风沙,走到物资棚前时,动作利落地爬上倾斜的棚顶,手里的绳索被他拽得绷直,发出“咯吱”的声响。
“队长,这边的支架松了!”底下的士兵大喊,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严浩翔低头应了句什么,江轻虞没听清,只看到他弯腰去拧螺丝,帆布被狂风掀起,狠狠拍在他背上,他却像没察觉似的,依旧专注地固定着支架。
沙尘迷得人睁不开眼,江轻虞抹了把脸,忽然看到旁边堆着些备用的加固条。
她咬咬牙,抱起一根最长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棚子底下挪。
“严队长!这个给你!”她仰着头喊,声音被风撕得粉碎。
严浩翔似乎没听见。
她看着他半个身子探出棚顶边缘,风卷着帆布几乎要把他掀下去,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严浩翔!”她又喊,这次用了全身的力气,“接着!”
她卯足劲把加固条往上抛,金属条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严浩翔眼疾手快地抓住,低头看她时,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下去!”他对着她吼,风声里,那声呵斥竟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江轻虞没动,反而捡起另一根加固条,冲他扬了扬下巴,像是在说“还有呢”。
严浩翔的喉结滚了滚,没再吼她,只是动作更快地固定好支架,翻身从棚顶跳下来时,带起一片沙尘。
他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江轻虞下意识伸手想去扶,却被他侧身避开。
“谁让你往上抛的?砸到人怎么办?”他的声音很沉,带着火气,眼神却落在她被风吹红的眼角,“手没被划伤?”
“没有。”江轻虞晃了晃手心,笑了笑,“我扔得准吧?以前在剧组玩飞镖,我可是冠军。”
她故意说得轻松,指尖却在发抖——刚才看他在棚顶上摇晃的样子,心脏差点跳出来。
严浩翔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伸手,用拇指擦了擦她脸颊上沾着的沙粒。
他的指尖粗糙,带着薄茧,擦过皮肤时有点痒,江轻虞愣了愣,竟忘了躲开。
“逞能。”他低声骂了句,语气却软得不可思议。
这时,旁边的士兵喊:“队长,这边差不多了!”
“知道了。”严浩翔收回手,转身往那边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她,“站在这儿别动。”
江轻虞乖乖点头,看着他大步走向士兵们,开始指挥着收拾工具。
风沙依旧很大,可她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件宽大的军外套里,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等所有人忙完,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沙尘暴渐渐平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营地的轮廓在晨光里慢慢清晰起来。
士兵们互相搀扶着往营房走,个个灰头土脸,却没人抱怨一句。
江轻虞跟在严浩翔身后,看着他和路过的士兵说着什么,声音不大,却透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走到她的营房门口,严浩翔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像团乱草,军外套上落满了沙,脸上还有道浅浅的划痕,大概是刚才被沙砾划到的。
“进去收拾一下,”他说,“早餐我让小赵给你送过去。”
“严队长,”江轻虞忽然拉住他的衣角,像想起什么似的,“你的外套……”
“先穿着。”他打断她,目光落在她的划痕上,眉头又皱起来,“等下让卫生员给你拿点药膏。”
“不用不用,小伤而已。”江轻虞连忙摆手,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忽然说,“你也去休息吧,看你熬了一晚上了。”
严浩翔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往自己的营房走。
他的步伐有些沉,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疲惫,却依旧挺得笔直。
江轻虞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推开房门进去。
她脱下军外套,发现肩膀处已经被汗水和沙尘浸透,沉甸甸的。她把外套挂在椅背上,指尖拂过上面残留的温度,忽然想起刚才他擦她脸颊时的触感,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几拍。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脸上那道浅浅的划痕,忽然笑了。
这场沙尘暴,好像吹散了些什么。
比如严浩翔眼底的冰,比如她心里的那点漫不经心的玩闹。
早餐是小赵送来的,除了粥和馒头,还多了一小管药膏。
“队长让给你的,”小赵挠了挠头,笑得有点腼腆,“他说……女孩子爱美,别留疤。”
江轻虞看着那管药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发疼。
她拆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划痕上,清凉的触感蔓延开来。
窗外,晨光正好,风沙过后的天空蓝得不像话,几只不知名的鸟雀落在营房顶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江轻虞忽然不想让助理来了。
她想多留几天,看看这片荒芜土地上的日出日落,看看那个冷硬的男人,在卸下防备后,会是什么样子。
而另一边,严浩翔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却毫无困意。
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刚才江轻虞抱着加固条冲他笑的样子——灰头土脸的,眼睛却亮得像星星,傻得让人心头发紧。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低声骂了句“没救了”。
他原本以为,等沙尘暴过去,等她的助理来了,就能把这个麻烦精送走。
可现在,他却第一次生出了点私心——或许,让她多留几天,也没什么不好。
营房外传来士兵们训练的口号声,响亮又整齐。
严浩翔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嘴角竟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
这无人区的日子,好像真的因为某个闯入的不速之客,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