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沉的黑风,铺天盖地。
沙,漫天的黄沙,遮云蔽日。
几万个帐篷在呼啸不止的狂风中摇摇欲坠,恰似这营中几十万将士的心。
五天了,已经整整五天了,苏州城还没有攻破,相反将士们却被围困在这陌生的黄沙之地,不见天日。粮草快要用尽,而本应该在今日送达的粮食又在半道上被柳州军劫走,现在如同腹背受敌。最可怕的是,营中流言四起,军心不稳。
“杨将军,我们现在该如何?”一旁的军师小声的问道。
“等。”杨将军闭着眼睛,好似这帐篷外的黄沙以及匮乏的军粮与他毫无关系。
这位杨将军,正是秦军的三军统帅,皇帝的心腹,城中八十万秦军的大都督:杨天,其善文,善辩,善略,善谋,善攻,善战,凤眼剑眉,相貌堂堂,气质不凡,天赋过人,一表人才,潇洒风流,文能琴棋书画,武能耍刀弄枪,乃当世之豪杰,天下之奇才。
相传,天宝九年,杨天出生当晚,天狼星入极乐宫,北斗星偏移,雾出东南,云出西北,天雷滚滚,阴风阵阵,空中有颗红石陨落,落入其母产房,顷刻间,红光乍泄,方圆五里以外皆以为其家中起火,纷纷打水提桶赶来。
杨天五岁那年,其父携子上山打猎,路过一山谷,杨天不慎跌落,几只猛虎将他围困,其父以为他必死无疑,泪流满面,不曾想虎以鼻嗅之,忽狂叫一声,四散逃走,杨天毫发无伤,起身竟还问其父:取镜来,观吾鬓乱否?父惊:小儿无事乎?
他威风凛凛,站于山谷顶端,举目远眺,曰:父亲放心,孩儿无事,孩儿只是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父曰:大可说来。
他手指远处,双目圆睁,大义凛然,
道:此处江山美如画,
何时归为我天下!
余音缭绕,回荡山谷。
后又作诗一首:
天下英雄乱世起,
功成名就传四方。
山谷猛虎狰狞目,
面如泰山毫无伤。
大好河山朝北望,
秦地之上好儿郎。
壮士报国哪里去?
山东蓝翔新东方!
父惊,携子落荒而逃,不敢再言。此事被传为佳话。
天宝二十五年,杨天已是举人,乡野曾流传:天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弹琵琶,九岁夺武冠,十二岁便能作诗,有诗为证:锄禾日当午,上课好辛苦,一本小破书,一坐一下午。
如今更是不同于凡人,刀剑矛锤样样精通,楚辞汉赋手到擒来,舞文弄墨妙笔生花。
杨天家中皆为当朝名人异士,祖父是当朝大臣,其舅为皇子讲师,皆为有权有势之人,天下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皆以杨天为学习榜样,更有甚者,家中挂其画像,日日香火供之,穷尽一生,只为窥其面貌。
有路人言,睹其真容者,此生皆大富大贵,无病无灾,长命百岁。更有国色天香女子,日夜盼望嫁与他,有女子曾言,此生,为天守节,非天不嫁,有生之年,天若娶妻生子,自己就剖腹自尽,以表真心。
而其父为秦城富商,在秦城内翻云覆雨一呼百应,交税无数,权顷朝野,只手遮天,正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兵分天下,将居四方,富可敌国,势不可挡。
杨天却是不以权财欺人,也从不过问政事,只知游山玩水,对酒当歌,推杯换盏,吟诗作对,广交豪杰。
杨天十八岁娶一娇妻,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下当年貂蝉王昭君,世人倾其美貌,不远万里奔赴家中,只为一观其倾国美颜,杨天言:美色与权利,于我如浮云。杨天成日在外游荡,与当地纨绔子弟称兄道弟,饮酒赋诗,附庸风雅。
一日,杨天与富家子弟在高山之上饮酒,其酒过三巡,突然起身站于山峰之巅,手指青天,头仰偏峰,大声喝到:
曲水流殇叹如何,
人生如梦易蹉跎。
金戈百万尽在握,
吟罢回首谁知我。
众座惊起,纷纷跪地,言:天真乃异人也,好比当今三国诸葛,西汉项羽,心藏大志,又好比川蜀刘备,韬光养晦,不动声色,城府深不可测。实则观当今天下为囊中之物。然则大好河山,本该姓杨尔。
杨天手背于身后,举目四望,鬓发迎风飘扬,道:“吾祖上明朝杨廷和,年少成名,十二岁时乡试中举,成化十四年中进士,授翰林检讨。为皇太子朱厚照讲读。正德二年入阁,拜东阁大学士,专典诰敕。正德七年出任首辅。正德十六年武宗崩后,杨廷和计除平虏伯江彬,立朱厚熜继位。
吾如今应继承祖上霸业,改朝换代,自立为王。
此之江山,都应归为吾杨家之手。”
言毕,头顶苍穹突然风起云涌,雷声震天,风云莫测,身后众富家子弟皆长跪不起,以为此乃天意也,低头应之,双手皆瑟瑟发抖,汗流浃背,不敢发一言顶撞。
杨天抬头,双目直逼云霄:“众星熠熠,不若一日之明。此为上天助我!”
众人惊忙散之,觉其不同常人,与之交往,必有大祸!
不晓天有不测风云,二十岁那年,其父出外经商,却被柳州军洗劫一空。前二十年杨天饭来张口,衣食无忧,整日游手好闲不亦乐乎,外出之时“身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腰白玉之环,左佩刀,右备容臭,烨然若神人”,他在家中享受着皇帝的待遇,呼风唤雨,众星捧月,世人都说将来必定考取功名进朝为官,仕途不可估量。
很突然的,他从天堂跌到了地狱,那种突如其来的反差让他难以忍受。更要命的是,其父归来之后就被人陷害,冠以勾结外族之罪名,被秦王没收家产,身陷囹圄,锒铛入狱,祖父和舅舅也被连累剥去官职流放边疆,杨天整个家族一夜之间权力尽失,秦城富商与朝廷大殿之中,无人敢发一言为其求情,皆落井下石者尔。
杨天知此事,叹曰:
一生事业总成空,
半世功名在梦中。
死后不愁无勇将,
忠魂依旧守辽东
后妻子也忍受不了这清苦,离他而去,往日结识的豪杰与富家子弟,也瞬间销声匿迹,不再相见。
那一刻,杨天忽觉晴天霹雳心口冰凉,伤心欲绝,叹曰:以笔为剑,能杀人于无形。以莫须有之罪,杀人红尘中,脱身白刃里。吾一生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从不欺男霸女,烧杀淫略,而今竟落得如此地步,真是讽刺。
他每日以泪洗面,叹曰: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世道如此,真是可悲可叹乎!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悲伤至极,天唱曰:曾经我拥有一切,可转眼间飘散如烟。
俗言:虎落平阳被犬欺,就连昔日邻居也装作熟视无睹,冷眼旁观,杨天无法忍受此等屈辱,毅然应征入军,从此其养精蓄锐,发奋图强,励志要争一口气,重振父亲当年之旗鼓威名,既然不能靠学识闻名天下,那就用军事和谋略,踏平外敌,以报,心中大志。然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天文地理,更是出神入化,兵法谋略,皆习得精华。
杨天二十二岁那年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各个城邦互相残杀,只为争得一席之地。
当时,苏州城的一百万士兵,几乎将秦军的外城全部踏平了,当苏州城的先锋卓汉举起令旗准备攻城的那一刻,秦军的皇子秦河站了出来,那个时候他大概和杨天年龄相当,但是武艺超群,力大过人,势不可挡。
秦河让老弱病残全部进城,只身带着三十万手拿长矛的将士出战,以一己之力,阻挡百万大军,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稳住了大局。
卓汉带领的苏州城黄沙军队被打的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秦河一战封神,在秦军人民心中的地位无人可撼动。
同年,杨天还是一名攻打柳州城的小将,他在营中冲锋陷阵,一路高升,他天赋过人,无可匹敌。而且天生聪慧,面容英俊,很快在军队中脱颖而出。
后来被大臣杜朗举荐,成为秦城的三军总督。
杨天虽身为大将,却从不以职位压人,相反,他对将士们一视同仁,不蝇营狗苟,他爱兵惜才,有能力者皆可毛遂自荐,他对将士赏罚分明,制定军队内秩序,只论功过和能力,不局限于军士职位,不屑于迎合秦王派下来监督他的亲信,每次出兵在外,只要秦王攻城军令一到,杨天便提剑披甲上阵,迎面杀敌,而且每次都是带头冲锋,横扫吞并一切外族叛军,短短两年时间,杨天就带领着秦军扫平中原九州十六郡,只剩下苏州城和柳州城。秦军名气大振,天下人都知道了秦王手下有个杨天将军,用兵如神,善于攻城掠地。他兵贵神速,夺城易如反掌,攻陷之后他也从不会屠杀城内士兵和百姓,而是将他们合理安排处置,有时在战场上杨天负伤也毫无畏惧,于是军心振奋,屡战屡胜。所以,将士们都甘愿为他卖命。他也曾不听秦王号令在外擅自动兵,所以他虽为总督,但并不被秦王完全喜欢和信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几年来杨天冲锋陷阵,屡建奇功,战勋赫赫,秦军之威名天下尽知,世人皆称秦军如风,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几多征战,无往不至,无往不利,横扫千军。
杨天更是威名震天下,传言他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虽千万人,而吾往矣。
史书记载:天之神勇,勇冠三军,千古无二。
秦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虽在朝堂之上面对满朝文武亲口夸赞了杨天,但是脸色并不是很好看,而殿堂上全身跪拜在地的杨天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与其他官将并不一样,战场厮杀舍我其谁,并不单纯的是对曾经外族人的仇恨,更多的是要出人头地名杨天下,他有自己的政治抱负以及政治理想,那就是以武力统一九州,之后军队休养,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大同。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批天下寒士聚欢颜”
有次,苏军攻打秦军外城,杨天身披盔甲,手提长剑,正当他带部队迎战时,城内大臣前来助战,道:杨将军,这次苏军阵势浩大,异常凶猛,你可多带些手下啊。
杨天脸色一变,从容道:他们不是我手下,他们是我的兄弟。
大臣面色难堪的点头附和。
身旁几万将士听到此言,皆军心振奋,心存感激。
那一战,杨天的名字被秦城所有的百姓记在心里。
城中传言,有杨天在,无人敢来侵犯。
所谓树大招风,有人崇拜,便定有人记恨。
秦河心中不悦,这三军总督本该是他的,奈何杨天几年来骁勇善战,爱兵如子,在军队里威望甚高,也更有话语权,所以秦河暂时也无法争夺,俗话说功高震主,杨天成了秦河的眼中钉,时刻想除之而后快。
一转眼几年过去了,秦军兵强马壮,外族轻易不敢来犯,可是总是有人不甘愿世道安宁。
苏州城一直对秦城耿耿于怀,时刻想占为己有。
苏州城派出神将苏落和二十万人分兵三路夜袭秦军的外城,激战三日,双方死伤大半,百官请奏踏平苏州城,秦王忍无可忍下令二十日之内,攻下苏州城。
杨天接到命令,但是他胸有成竹的说到,二十日太久,臣十日便可攻下。
王宫中琴瑟声不息,宫女还在弹奏着琵琶。
文臣武将同时抬头,用惊讶和质疑的眼神看着杨天,有的人甚至在私底下窃窃私语:杨将军太过于狂妄自大,苏州城如果那么好对付,还能让它苟活到现在?别的不说,光是那城外守将,绝非凡人,单单一个战神苏落,曾三月内攻破柳州军十三城,踏遍中原土地,况且苏州王宫外还有数万卓汉带领的黄沙军。别说你一个杨天,就是加上秦河也难以在十日之内攻下,真是大言不惭,不知天高地厚。
秦河听闻后喜笑颜开,他站立于朝堂之后,手持方天戟,戴盔披甲,威风凛凛道:“既然杨将军敢言十日之内能攻下苏州城,那我们满朝文武就在这宫中等杨将军的好消息。
不过,若杨将军十日之内没有攻下的话,又该如何?”
杨天镇定自若道:“如若攻不下,臣愿意提头来见。”
“好,不愧是三军总督。”秦河大喜。
“陛下,”百官中走出一位老臣,正是杜朗。杜朗在秦城内威名高显,连秦王都要给他三分薄面,他曾给秦军推举过无数军将和治士人才,人言在世伯乐。杨天的三军总督职位也是杜朗举荐的,当时宫内皆言杨天父亲和祖父里外勾结,意图谋朝篡位,后双双被定罪流放边疆,杨天意外逃过一劫,百官也拿此事反对杨天升为总督,但杜朗看中了杨天的军事潜能和作战能力,他力排众议,以命担保才有了杨天今日的三军统帅。所以哪怕杨天视宫内官宦为鼠辈,但他对杜朗一直心存感激,毕恭毕敬。
杜朗声音飘渺:“陛下,皇子言重了,苏州城并非一战即胜,就算杨将军攻不下来,也不至于献上项上人头吧。”
辽阔的金陵大殿回荡着杜朗若有若无的声音,百官无人敢言,金殿之上,偌大的金色龙椅光彩逼人,秦王巍然的正襟危坐,不发一言。
“杜大人不必帮在下多言,臣说到做到,十日,便可夺下城池。臣愿立下军令状,若十日攻不下,臣甘愿受罚。”
杜朗便不再做声。
“好,来人,取军令状。”秦河大声道。
金銮殿只留下杨天离开的背影和厚重的脚步声,杜朗心中捏了一把汗,不是他不相信杨将军,而是他隐约感觉到,此次出征,并非那么简单,昨夜他夜观天象,发现星象偏移,前方可能危机重重,但是他阻止不了杨天的这次出战,因为,命数已定,哪怕是自己也无法扭转劫数,况且国难当头,放眼这大殿之中,必须要有一员猛将去往前线,而这个人,一定会是杨天。
他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如同他无法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
秦王慵懒的坐在金色的座椅上,轻轻的抬了抬右手。
“退朝。”
回到外城,杨天从营中取出银色的月牙铠甲,换于身上,右手握住悬挂在墙上的歃血剑,仿佛是将无尽的力量赐予这歃血剑中,他摘下剑,左手握鞘,右手握剑柄,猛地抽出,刺耳如孩童啼哭声的出鞘声撕裂耳膜,歃血剑的剑身银光闪耀之中有一丝丝血色。
歃血一出,铠甲已覆,酒歃鞘中剑。
五十万将士,身负将军愿。
持刀踏马,扬旗飞尘,酒落黄土祭血。
杨天走出营帐,披风迎风飘荡,他器宇不凡,眉宇间透露着罕见的坚韧,将士牵来他的鬼影马。
随后杨天开始点兵,他召集了五十万精兵,身后的军师小声的说:将军,攻打苏州城绝非儿戏,苏军有一百多万人,五十万还是太少了,不如多带些将士吧。
杨天冷冷的道:苏军?不过一群蝼蚁罢了,不足为虑。五十万足矣,军师不必多言。
军师不敢再言。
五十万将士很快便集结起来,杨天站在外城之上,大声喊道:将士们,我们这次出征,危险之极,九死一生,你们害怕吗?
“不怕。”声音如天雷袭来,振聋发聩。
“好,此次战役,只可胜,不许败,士者,应当战死沙场,何须马革裹尸。我们的使命,就是讨伐外敌,维护秦城的和平,记住,我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战,而是为了我们身后的千万百姓而战,这一次,我们力战而亡。”
“将者,本应死于马背尔,不可临阵脱逃,我将同诸位一起,冲锋破敌,诸位定当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风!风!风!”五十万将士的呐喊声穿过外城,穿过王宫,穿过大殿里所有文武百官的耳膜。
他们这些文臣这才明白,大战在即,用生命挡在他们前面的是那些平日寡言的将士,而不是王宫之中只会谗言的大臣。
国土有难,是谁挺身而出?
不知什么时候,杜朗已经站在杨天身后了。
“杜大人,这次来有何事?”杨天回头道。
“将军,我还是不放心,将军这次一定要当心,城中不是所有人都支持你,你明白吧。”杜朗话里有话。
杨天道:“杜大人多心了,我杨天做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杜朗叹气道:将军还是只懂得武略,不懂人心啊。
杨天起身跨马,抬手道:“出发!”
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从外城去往遥远的苏州城。
这一战,如同出战之前军师偷偷告诉杨天那句话一样:凶多吉少,有去无回。
但是没有办法,你是个军人。
军人,本该就是要战死沙场的。
杨天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诉说着别人的故事,好像所有的生死都与他无关。他脸上是天生的刚毅,以及无谓生死的坚韧,如同这五十万士兵脸上一样的表情。
二十多年来,他经历了别人不曾经历的一切,出生之日的欢呼,腰缠万贯的家庭,五岁震虎的传说,泯然众人矣的嘲讽,从富家子弟沦落到孑然一身的反差,他早已无惧死亡。从军这几年,他没有一刻忘记过曾经家族的荣耀,这一次,他要夺回失去的一切。二十多年来,他已身经百战。
这一战,是为他的父亲,为他的祖父还有舅舅,为他的妻子,他们都在看着他,他们都等着他来解救。这一战,他要树立威名,重振杨家往日雄风。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五十万秦军意气风发,威风凛凛,他们整齐的站在苏州城之外,贪婪的目光几乎要将这偌大的苏州城吞没。
战旗在风中高高飘扬,战鼓声从四周传来。
苏州城大门打开,苏落身骑白马,傲慢的从城中走出,他身后密集的士兵已开始布阵,弓弩手在前方排成一列,拔箭上弓,身后持刀和持矛者皆已开始备战。
杨天大声道:布阵!
双手持盾牌的士兵应声而动,百里风沙之上,黑色的盾牌将世界分割两断。
“大风!大风!大风!”
呐喊声如秦山一样浑厚,如秦河一样辽阔,如这世间生死无常般悲壮。
杨天抽剑出鞘,剑光闪耀,直指云天。
“杀!”
苏落把长矛高举头顶,踏马而来。
顿时间,几百万人兵戈相见。
苏军弓弩手一同松开箭弦,无数支黑色的箭像风一样刺来,秦军头排士兵藏于盾牌之后,拼命的往前冲去。密密麻麻的箭雨穿过盾牌的缝隙覆盖到秦军,有人中箭倒下,后面的人来不及查看伤情,便挥舞着大刀继续往前行进,弓弩手正在继续从背后换箭的间隙,秦军就已经到眼前了。苏落在马上惊讶看着这一切,秦军之风果然名不虚传。
前排带头冲锋的秦军扔掉盾牌,挥刀往前砍去,身后的士兵也像发了疯的一样冲上来。
苏落持矛往前冲去,弓弩手格外有秩序的依次往后退去,身后持剑者瞬间顶上开始肉搏。
一百多万人纠缠厮杀在一起,喊杀声振聋发聩,不断有人倒下,干涸的沙地被不同族群的血液染成了红色,映照着远处的红霞,双方刀剑在空中飞舞,血光见天。
天还未暗,战争就已经结束,苏军八十万人伤亡过半,而秦军死伤不过十万人,苏落惊慌的大败而逃,他最终还是领略到了秦军的威武,急忙躲进了坚固的城池之中。
城外,挂着“杨”字的战旗骄傲的在迎风飘扬,杨天依旧威风凛凛的骑在鬼影马之上,他把剑刺进剑鞘,磨合声刺耳却又动听,他用手擦拭着脸颊上的血迹,望着落荒而逃的苏军仰天大笑。
“风!风!风!”
秦军的怒吼声穿透城池,城内之人无不胆战心惊。
此一战,秦军大胜。
天要黑了,杨天率兵在城池之外二十里安营扎寨,他和军师亲手和下属们一起搭起了帐篷,并嘱咐军师给将士们备上好酒好肉,休养生息,备战待敌。
捷报传回宫殿,百官欢呼,皆在称颂杨将军用兵如神,势不可挡,秦王坐在高贵的龙椅上拍手道:好,好,杨将军果然不负众望,只一战,就让苏军损失一半兵力,真是树我秦城之威名,壮我秦军之雄风。看来,我秦军有杨将军,攻克苏州城,指日可待。如此,霸业可成矣。
秦河在身旁站着,面色凝重。
第二日,大风渐起,城外黄沙漫天,几乎睁不开眼,根本无法出战,杨天不得已只能让军队休整一天。
风沙越来越大,甚至天色是什么时候暗下去的都没人知道,这苏州城之地,满是黄沙干草,此次行军刚好又赶上多风季节,真是天不助我大秦。
军师掀帐而入,和杨天商议次日攻城之事。
“大都督请看,”军师打开地图,“这是苏州城城池工防,三座城池依次排开,城楼大约高四十尺,而且整个城墙固若金汤,坚不可摧,壁垒难破,无法直接攻克,我们要想办法让苏军开门迎战,当面击破。”
杨天舒展着胳臂,这一仗下来,他几乎身疲力竭,“苏军伤亡惨重,主力部队几乎快打完了,他们现在肯定不会应战的,明日我带兵直接冲到城楼之下,架梯而上。”
“不可,不可,大都督,您也知道苏军弓弩手箭法异常之猛,天下尽知,直接冲阵伤亡消耗太大,对我军不利,攻城并非面战,不可急于求成。”军事劝阻到。
“不必再言,明日必当将这三座破城池击破,后天直取苏州城王宫,我要亲自手刃苏王。”杨天双手握拳道。
军师一惊,“这,大都督,离十日的规定时间尚早,为何这般急切。”
“我五日就要拿下苏州城,班师回朝。”杨天咬牙切齿道,他要让秦河看看,谁才是秦军第一勇将。在他心里,秦河当年一战封神不过是对手太弱而已,这个人根本配不上天下第一的称谓,而且此人心胸狭窄,有勇无谋,天生反骨,不足以成大事。
军师无奈告辞,正当他起身走出帐外时,突然外面叫喊声四起,马声嘶鸣,军师大喊:大都督,有敌情!杨天来不及戴盔披甲,他拿着剑就冲了出去。
夜色迷蒙,风沙漫天,看不清远处是什么情况,有将士大喊:苏军来犯!杨天拔出宝剑,冲进这黄沙之中。
“将士们,敌人来犯,快出来与我应敌。”杨天在风沙中喊着,月光微弱,几乎分不清敌我。
火把燃起,杨天这才看到从阵营外骑马冲进来的苏军,他骑上鬼影马便上前迎敌,因为风沙实在太大,哨兵无法第一时间洞悉苏军动向并报之军内,剩余将士们只得慌忙应敌。
整个军营内嘶喊声叠叠响起,无数个火把在风沙中交织飘摇,苏军声势浩大,骑着马在营中流窜挥砍。
一直到后半夜,苏军才被迫撤退,杨天气喘吁吁的让手下点兵,才发现就这短短几个时辰,秦军就伤亡七八万人。
杨天愤怒的把剑插进沙地里,“可恨,苏州军皆为奸恶之人,不敢光明正大与我应战,只敢夜里搞偷袭,明日吾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第三日,风已退去,烈阳高照,秦军已密集的伫立于城外,杨天仔细的观察着前方苏州城的三座城池。
中间的城楼之上,苏落持矛而立,身旁全是弓弩手,杨天再左右一看,剩下的两座城池布阵与之无异,只看能到背箭的弓弩手露着头,看来他并无出战之意,而是等着自己攻城。
“击鼓!”
战鼓声应声而起,阵前鼓声浑厚粗犷缓慢向城内传来,之后节奏愈发之快,刺耳的鼓声如刀剑在风中旋转,一下下刺在苏军的心中。
“大风!大风!大风!”
杨天抽剑出鞘:“将士们!随我攻入城内,捉拿苏王!”说完便踏马冲阵,直取敌营,身后三十多万人大喊着捉拿苏王的口号拼命的往城楼下进攻。
三十多万人被分成了三队,各自攻占眼前对应的三个城池,杨天想要兵分三路,各个击破。
苏落在城楼之中指挥,“放箭!”他话音刚落,黑色的箭羽便脱弦而出,穿破坚硬的盾牌刺进秦军的身体。
杨天用剑拼命的格挡着无数支黑色的箭,身旁不断有人倒下,身后的士兵踩着地上的尸体继续往前,秦军的弓弩手在盾牌兵身后跪地上箭往城墙上射出,而苏军的弓弩手因为只在围墙上露出头,所以秦军的箭命中率很低,况且是从下往上射箭,有的根本无法杀伤对手。双方激战几个时辰,还无法到达城楼之下,更别提撞门进城了,有人在厮杀过程中觉得脚底湿漉漉的,低头一看才发现这黄沙土地已经血流成河。
弓弩手无休止重复着手中的动作,从背上取下箭,上弦,然后瞄准,射出,不一会背上的箭就已经用完,身后弯着腰的士兵立刻抱着箭送上去。
秦军死伤无数,最终还是冲到了城楼之下,士兵便立刻一边搭起云梯往上爬,一边用攻城锤和冲车用力的撞向城门。
城墙之上的苏军开始掀掉刚刚搭好的梯子,正在往上爬的秦军直接从高处掉落,并且苏军有一部分弓弩手把目标变为城楼之下正在攻城和登梯的人,或者直接用运来的石块往下砸去。
战况异常惨烈,城楼久攻不下,倒是己方士兵倒得满地都是,军师在后方看着眼前这一切内心无比的焦急和心痛。
杨天也已在城下,他几次试图登上云梯,却因对方攻势太猛烈,无法登上城楼,而这城门也异常坚固,怎么也撞不开,他只得让远处的弓弩手继续前进,掩护城下的人。
进攻变得异常焦灼,一直打到天黑,秦军仍毫无进展,杨天只得无奈撤军。
城外弓弩手舍命掩护,杨天率兵一边用手中的武器抵挡着身后的暗箭,一边奋力往营中逃去。
回军营的途中,军心不振士气低落,杨天心中尽是苦水,虽然将士报国,生死由天,但是亲眼目睹诸多士兵不断地死在眼前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其耻辱与痛苦的事情,落败的将士们在身后拖着受伤和疲惫的身躯垂头丧气的行走着,之前的傲气与自信早已消失不见,秦军在此之前从未经历过这种惨败,往日以少胜多,攻城必破,每战必胜,无一例外,而今日却吃了大败仗,这一场下来秦军伤亡更是惨重,尸横遍野,鲜血浸满脚下之沙,无数的兄弟倒在了苏州城外再也没能回来。
十日之期越来越近,杨天急迫想要建功立业,可是苏州城大门紧闭,苏落也改攻为守,不再率军出门迎战,而强攻又消耗巨大得不偿失,接下来该当如何。
第四日,杨天重振旗鼓,继续攻城,这次他听从军师的建议修改战略,统一集火最中间的城楼,除了增加投石车往苏军城墙之上抛射石弹压制对方弓弩手,其它依旧采用先行军持盾持矛前进,冲到城楼之下后,安排云梯和攻城锤以及冲车来进攻大门。
可是当士兵全部冲往中间城楼时,除了要防御正前方的冷箭,还有侧翼的两座城楼上的苏军弓箭也对其造成压迫,秦军应接不暇,捉襟见肘顾此失彼。可怕的是士兵中箭之后即使是伤在胳膊也会倒地不起,杨天心中一凉,恐是箭上有毒。
大部分秦军已经行进到城楼之下,在后方弓弩手和投石车的压力之下,秦军有了喘息的机会登上城楼,苏落慌忙持长矛杀敌,哪知这些人犹如天神下凡一般,每一个人的脸上和盔甲上都是斑驳的血迹,他们狰狞着犹如恶魔的脸,像发了疯一样呐喊着刺向眼前的弓弩手,秦军彻底杀红了眼,拼尽全力的挥砍,他们要一雪前耻,为这几十万的兄弟报仇。
陆续登上城楼的秦军几乎把苏军的弓弩手全部杀光,可后续从另外两座城池赶到的援军又把战局扭转,即使秦军再勇猛,也无法抵挡源源不断的苏军的弓箭。
不断有人从城楼上被丢下来,云梯也被一个个掀翻,秦军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
苏州城依旧没有攻下来,虽说苏军也有伤亡,可是和城外这随时都会倒下的秦军对比,还是太少了。
第五日,狂风又起,黄沙漫天,杨天在营中闭目养神。
军师走进帐中,“大都督,刚刚点完兵,我军除了伤残不能出战者,还剩余二十万人。”军师声音越来越小。
“知道了。”杨天依旧不睁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他的心中已经流泪了。
短短四天时间,我军就伤亡了三十万人,三十万条人命,我该如何给你们的父母交代,我该如何给秦城百姓交代。
“还有,密探来报,我军的粮草,在路上被两千柳州军截了,而且还在我军尾部不断骚扰。”
“柳城皆苟延残喘之辈,我本想让其苟活几日,等灭了苏州城再去找他们算账,没想到自己找上门来了。”
杨天又问道:“营中还有多少粮草。”
军师道:“只剩三日。”
杨天胸有成竹道:“三日足矣。”
“杨将军,现在我们该如何?”
“等。”
军师点头退了下去。
营内流言四起,有人说战神苏落在城内手持金臂长矛以一敌百,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有人说苏州军并非传言那样不堪一击,他们的弓弩手无人能破,甚至还有人说天命属于苏州城,秦军必败。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开始传染,有人当了逃兵,偷偷换衣趁着风沙逃跑,不过最后还是被抓了回来。
军师听到了此事,他马上上报杨天。
杨天召集全军,当着二十万人的面,把这几个逃兵处死,“将士们,战死沙场,是你们的荣耀,如果做了逃兵,就只能苟活一世,有句话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哪怕苏军的剑已经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投降,因为我是个军人,你忘了我给你们说过的话了吗,军人,誓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而逃兵者,皆为胆小怕死之辈,我杨天瞧不起他们,不光是我,他们的老婆孩子,还有父母亲戚也会瞧不起,秦城的老百姓也会瞧不起,你们是胆小怕死之辈吗?”
“不是!”回荡声久久不散。
“好,既然诸位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那就与我继续上前应敌,能与诸位一同战死疆场,实乃我杨天之幸事!”
“风!风!风!”
“柳州城,一直以来都是残兵败将的收留之所,现在他们又在我军后方骚扰,我决定带十万人,灭掉身后这些杂牌军,将士们,随我杀!”
军师赶忙上前劝阻道:“大都督,秦王命我军攻克苏州城,军令如山,正是关键时刻,不可临时抗命啊,况且十日之期快到,若耽误了时机,拿不下苏州城,都督该如何向秦王交差。”
杨天道:“柳城不亡,我夜不能眠,无法集中精力攻打苏州城,此事无需向秦王汇报,我是三军统帅,攻城之事,由我来定夺。抗命又如何,大不了杀头。况且战场之势,瞬息万变,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用兵之道,变化万千,怎能不思改变,战机转瞬即逝,时不我待,军师,我意已决,不要再言。”
杨天率十万精兵调转方向,往后方冲去,当日正是风沙之日,苏州军很难发现秦军分兵而走。
杨天此去并没有带他的帅旗,他令军师带上剩余十万将士和他的大旗,前往苏州城,在城外三里外驻扎,扬旗呐喊,震慑敌军,让其不敢轻易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