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镜子被擦得锃亮，能清晰映出张漾轮椅轮印划过地板的浅痕。
她正低头在教案上批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响。
马嘉祺抱着个纸箱走进来，里面是些旧的舞蹈录像带，标签上的日期距今已有五年——是《炽焰》刚成型时的练习片段。
“整理资料室时找到的。”他把录像带放在桌上，指尖拂过其中一盘，标签上有个模糊的指印，是张漾当年总爱捏着的地方，“想不想看看第一版托举动作？你说像‘托着团棉花’的那个。”
张漾的指尖在纸上顿了顿。怎么会忘？
那时他总掌握不好力度，要么把搭档托得太高，要么差点摔了人，最后还是她站在旁边，让他一遍遍托着枕头练，说“先找到‘怕摔碎’的感觉”。
录像带塞进老式播放机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屏幕上的马嘉祺穿着不合身的训练服，托举时胳膊抖得像风中的叶子，而镜头角落，年轻的张漾正蹲在地上，举着个枕头喊“再稳点”，声音里带着没藏住的笑意。
“那时候你总骂我笨。”马嘉祺坐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屏幕上，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
“那时候你确实笨。”张漾笑着反驳，眼眶却有点热，“托举不是比力气，是要让搭档觉得‘落在你怀里最安全’。”
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卡住，定格在她伸手扶他胳膊的瞬间——指尖刚好落在他手肘内侧，是她后来教所有练习生的“发力点”。
张漾的呼吸顿了顿，原来有些习惯，从一开始就刻在了动作里。
“其实那天在法院门口，我没告诉你。”马嘉祺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原公司律师说，只要我肯否认你的编舞贡献，他们就撤诉，还能给《炽焰》争取到更大的投资。”
张漾转过头，看见他指尖在膝盖上反复摩挲，像在说一件极难的事：“我差点就答应了。不是为了投资，是怕……怕你再也不想回来，怕《炽焰》成了我们之间的疙瘩。”
“可你没答应。”她轻声说。
“因为看到你寄来的手稿上，每版都标着我的名字。”
他望着她的眼睛，眼里的光像浸了水的星星，“第十七版最后一页，你写‘马嘉祺的转体已经能带着风了’，我忽然就想明白了，这舞早就拆不开了，就像我们。”
播放机里的磁带发出沙沙声，像谁在低声哭。
张漾别过头，看着镜子里交叠的身影，忽然觉得那些藏在倔强背后的委屈，那些假装出来的坚强，都在这一刻被轻轻抚平了。
傍晚的康复训练，马嘉祺推着她去了基地的康复室。
理疗师刚帮她活动完脚踝，他就从包里掏出个东西——是双特制的舞蹈鞋，鞋底加了厚厚的缓冲垫，鞋跟处绣着颗小小的星星。
“定制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理疗师说你现在可以试着踮脚了，慢一点，别用力。”
张漾捏着那双鞋，指尖触到柔软的内衬，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获奖时，她也是这样，偷偷给他的舞鞋里塞了块海绵垫。
原来有些惦记，从来都是双向的。
她扶着扶手，慢慢踮起脚尖。脚踝传来熟悉的酸胀，却不再是尖锐的疼。
马嘉祺蹲在她面前，掌心虚虚地护着她的膝盖，眼里的紧张比她自己还甚：“不行就别勉强……”
“没事。”她打断他，慢慢放下脚，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却笑得格外亮，“你看，能站稳了。”
他的眼睛瞬间红了，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伸手想扶她，又怕碰疼了，最终只是攥紧了拳头，在原地转了个圈——转体的角度，正是她教的30度。
回去的路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张漾忽然说：“等我能走了，想把《炽焰》改成群舞版。”
“群舞？”
“嗯，”她望着远处训练的孩子们，眼里闪着光，“让所有喜欢它的人都能跳，不用高难度动作，只要踩着节拍，就能感受到那股劲。就像……就像当年你托着枕头练托举时，心里的那股认真。”
马嘉祺停下脚步，蹲在她面前，像在舞台上等待指令的舞者。
“那我来跳领舞，”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站在我身边，当我的‘节拍器’。”
张漾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忽然笑了。
原来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那些说不出口的惦念，那些藏在动作里的心意，终究都有了答案。
答案不在惊天动地的承诺里，在他记得她每个编舞细节的认真里，在他蹲下来和她平视的温柔里，在他们都明白“《炽焰》拆不开”的默契里。
晚风卷着《炽焰》的旋律从训练室飘出来，是间奏处最温柔的那段。
张漾轻轻跟着哼，忽然觉得，或许不能跳舞也没关系。
因为最好的舞台，从来不是聚光灯下的旋转跳跃，是身边有个人，愿意陪着你，把未完的节拍，一直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