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公寓楼下时，沈归羡正对着后视镜补口红。
豆沙色的膏体在唇上晕开，她偏头看了眼副驾的马嘉祺：“我家乱得很，待会儿吓着马总可别跑。”
马嘉祺刚解下安全带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
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耳垂：“又不是没见过？”
沈归羡拍开他的手，推门下了车，脚步却故意放慢了半拍，等他跟上来。
电梯里的镜面映出两人的身影，马嘉祺的西装熨帖笔挺，沈归羡的风衣下摆扫过脚踝，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却奇异地透着股说不出的和谐。
门开的瞬间，并没有预想中的杂乱。
浅灰色的布艺沙发上铺着条格纹毛毯，茶几上摆着个半满的玻璃杯，窗台上的绿萝垂到地板，月光透过纱帘漫进来，带着点生活气的暖意。
“随便坐。”
沈归羡换了鞋，把风衣挂在玄关的衣架上，露出里面黑色的针织衫，“喝水还是咖啡？”
“白水就好。”
马嘉祺在沙发上坐下，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四周。
上次开，没仔细看过。
客厅的墙是浅米色的，挂着几幅抽象画，角落里立着个巨大的书架，塞满了设计类的专业书，最上层却摆着个格格不入的兔子玩偶，耳朵缺了个角。
他的视线刚在玩偶上停留两秒，就被沈归羡递来的水杯打断。
“看什么呢？”她在他旁边坐下，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
“没什么。”马嘉祺接过水杯，指尖碰到她的。
沈归羡收回了手。
马嘉祺的目光又落在书架上，那只兔子玩偶实在扎眼。
他想起大学时，宿舍楼下的精品店摆过同款，当时还被室友笑说是“小学生才玩的东西”。
“那兔子……”他没忍住开口。
沈归羡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随即抓起抱枕挡在身前，语气硬邦邦的：“朋友送的，扔了可惜。”
马嘉祺没再追问，只是端起水杯抿了口。
温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那点越来越清晰的预感。
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走廊尽头。”沈归羡的声音有点闷。
洗手间的门是磨砂玻璃的，马嘉祺推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走廊墙上挂着的相框。
不是什么精致的艺术照，而是张泛黄的拍立得。
照片里的女生穿着蓝白校服，扎着高马尾，正踮着脚往公告栏上贴东西，侧脸的线条利落，嘴角却扬着笑，阳光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
而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背着黑色的双肩包，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不自知的温柔。
那个男生的侧脸，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马嘉祺的呼吸猛地一滞，脚步像被钉在原地。
高中时的公告栏、白裙子、兔子玩偶……
那些碎片化的记忆突然像潮水般涌上来，带着香樟树叶的味道和夏末的蝉鸣。
他记得有个女生，总爱趁午休时往公告栏上贴设计稿，说要让全校都看到他的作品；
记得她的兔子玩偶被篮球砸掉了耳朵，蹲在操场边哭了半节课；
记得毕业典礼那天，她塞给他一张画着兔子的明信片，背面写着“以后也要一起做最厉害的设计师啊”。
那些被遗忘的细节，原来一直藏在某个角落，等着被重新拾起。
“找到洗手间了吗？”沈归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
马嘉祺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从眉骨到下颌，一点一点地和记忆里的那张脸重合。
原来不是像，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沈归羡被他看得发毛，往后退了半步：“你怎么了？”
马嘉祺没说话，只是一步步朝她走过去，直到把她困在墙壁和自己之间。
他的手撑在她耳侧的墙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沈归羡，”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颤抖，“高中的时候，我们认识？”
沈归羡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归羡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簌簌颤了两下，方才被他看得发毛的慌乱，竟奇异地化成了一抹柔色。
她没立刻回答，反而微微抬了抬下巴，眼底漾开点水光，连带着声音都软了几分，像浸了蜜的绸缎：“马总这眼神，是要吃人么？”
她抬手，指尖轻轻点在他撑墙的手腕上，指甲修剪得圆润，透着淡淡的粉色，一下下轻划着他的皮肤：“高中时候的事啊……”
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说不清的缱绻，“马总自己都记不清了，还问我做什么？”
马嘉祺的呼吸漏了半拍。
她这副模样，和记忆里那个扎着高马尾、举着红豆包的女孩重合，又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娇媚，
像株带刺的玫瑰，明知会扎手，偏让人挪不开眼。
“我记起来了。”
他的声音更低，目光胶着在她唇上，那抹豆沙色被她无意识地抿了抿，显得愈发诱人，“记起你往公告栏贴我的设计稿，记起那只缺了耳朵的兔子……”
沈归羡的指尖顿住，眼帘垂下去，遮住了眸底的情绪，只露出小巧的鼻尖和紧抿的唇。
她忽然踮起脚，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记起来又怎样？马总现在是来算旧账的？”
她的发梢扫过他的颈侧，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马嘉祺喉结滚动，抬手扶住她的腰，指尖陷进她针织衫的布料里：
“我只是想知道，当年我受伤后，为什么一声不吭离开。”
沈归羡的身体瞬间僵住，方才的娇媚像被戳破的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推开他的手，后退半步，脸上重新覆上一层疏离，只是眼底那点未散的柔色，让这疏离多了几分欲盖弥彰的意味。
“不是你说累了吗？”
她别过脸，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出事那天，你说你累了，还说以后别找你了……马总贵人多忘事，倒是把这些摘干净了。”
她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划过耳垂时，留下一点红痕，像是被谁掐过似的。
月光透过走廊的窗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衬得她那句抱怨，竟带了点说不清的委屈。
马嘉祺看着她的侧脸，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他确实说过混账话，却从没想过她会当真，更没想过她会因此彻底消失。
他想追问，想解释，可看着她眼底那点刻意藏起的落寞，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不知道，那天他被推进手术室后，沈归羡在医院走廊守了三天三夜，直到他母亲找到她，将一张银行卡放在她面前，语气冷淡却坚决：“嘉祺需要静养，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别再来了。”
她当时攥着那张卡，指甲掐进掌心，笑着说“好啊”，转身却在医院楼下的花坛边哭到失声。
这些事，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此刻眼前这个，让她欢喜又让她心冷的人。
沈归羡转过身，脸上又挂上那副娇媚的笑，只是眼底的光淡了些：“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马总要是渴了，我再去倒杯水？”
马嘉祺没动，只是看着她，目光沉沉。
他知道她没说全，可看着她这副故作轻松的模样，他忽然不想再逼问。
有些事，总要慢慢来，他有的是时间，把那些年的空白，一点点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