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回到嘉启时，会议室的灯还亮着。
摊开的图纸上，香樟林的标注清晰可见，沈归羡转笔时留下的墨点落在“主入口景观”几个字旁边，像个突兀的句号。
他走过去，指尖拂过那张被椅子带倒、边缘折起的图纸，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打来的。
林母的声音带着哭腔，说林微微醒了，不肯配合治疗，指名要见他。
“我知道这不合适……”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医生说不能再刺激她了……”
马嘉祺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对面写字楼的天台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应急灯还亮着微弱的光。
他捏了捏眉心，声音疲惫：“我明天过去。”
挂了电话，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桌上的红豆包还放在那里，纸袋上印着的笑脸被压得变了形，
早就凉透了。
他想起沈归羡转身时的背影，风衣下摆扫过地面的弧度，像道无形的墙，将他隔绝在外。
她说“至少我不会用死来绑架谁的感情”，语气里的寒意，比深秋的风更刺骨。
可他当时，只觉得她冷漠。
第二天清晨，马嘉祺去了医院。
林微微靠在床头，脸色比昨天更白，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看到他进来，她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下去，别过脸看着窗外：“你还是来了。”
“医生说你不肯吃饭。”马嘉祺拉过椅子坐下，声音平静，“林阿姨很担心你。”
“你呢？”她忽然转头，眼底带着点偏执的期待，“你担心我吗？”
马嘉祺没回答，只是将保温桶里的小米粥倒出来：“先吃饭。”
“你不回答，我就不吃。”她梗着脖子，像个耍赖的孩子。
他沉默片刻，抬头看她：“林微微，昨天的事，不能再有下次了。”
她的眼泪瞬间涌出来：“为什么？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当初要不是我妈……”
“跟你妈没关系。”马嘉祺打断她，“是我们不合适。我现在有想珍惜的人，你也该往前走了。”
“珍惜的人？是沈归羡吗？”她笑了笑，眼泪却掉得更凶，“她根本不懂你！她看到我站在天台上，眼里只有不耐烦，她根本不在乎你的感受！”
“她不是你想的那样。”马嘉祺的声音沉了沉，“别用你的标准评判她。”
林微微看着他维护的语气，忽然泄了气，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喝粥，眼泪掉进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闹了。”
马嘉祺松了口气，却没觉得轻松。
他看着她喝完粥，又等护士来换了药，才起身告辞。走到病房门口时，林微微忽然说：“对不起。”
他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回到嘉启，沈归羡的办公室门紧闭着。
贾助理说她一早就来了，把自己关在里面改方案，没吃午饭。
马嘉祺敲了敲门，没人应。
他推开门，看到沈归羡正对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设计图上的香樟林被改成了更简洁的几何造型，连棵装饰树都没留。
“原来的方案……”
“原来的方案太拖沓。”她头也没抬，语气平淡，“甲总部那边催得紧，简化点好落地。”
马嘉祺看着那张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图纸，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他们一起讨论了无数次的香樟林，从胸径到行距，甚至连树下该种什么地被，都一一敲定，现在被她轻飘飘一句“太拖沓”，就抹去了所有痕迹。
“归羡。”他走过去，想碰她的肩膀，却被她侧身避开。
沈归羡关掉设计图，抬头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有事？”
“我们能谈谈吗？”
“我很忙。”她拿起文件，起身要走，“城东项目的材料清单需要确认，你要是有空……”
“我昨天去医院，是因为林母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马嘉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我不是想……”
“这跟我没关系。”沈归羡的脚步没停，“她是你的过去，你怎么处理，是你的事。”
“那我们呢？”他终于问出口，声音带着点颤抖，“我们昨天说的话……”
她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像结了层冰：“马嘉祺，我们的问题，不是林微微。”
是他下意识觉得她冷漠，是她无法理解他所谓的“责任”，是他们站在各自的立场上，看着对方的世界，觉得格格不入。
“香樟林的方案，我会重新做一版。”沈归羡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你要是觉得不合适，让Noblep副总跟你对接也行。”
说完，她径直走出办公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敲在马嘉祺的心上，一声比一声重。
他站在原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被简化的设计图，忽然觉得，有些东西一旦被修改，就再难回到最初的样子了。
窗外的阳光很好，透过玻璃幕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可嘉启的办公室里，却弥漫着化不开的沉默。
那道在争吵中悄悄裂开的缝隙，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越来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