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归羡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直到天黑。
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改了又改,最终还是停留在最初的香樟林方案。
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留下又深又乱的线条,像她此刻理不清的思绪——马嘉祺眼底的真诚是真的,那句“设计图能重画,人命不能”带来的刺痛也是真的。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点开是张照片:林微微躺在病床上,手腕缠着纱布,手里却举着张泛黄的旧照,照片上她和马嘉祺并肩站在大学门口,笑得青涩。
附言只有一句话:“他说过,会永远对我好。”
沈归羡盯着照片看了三秒,面无表情地删除,拉黑号码。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她起身关窗时,瞥见楼下停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马嘉祺坐在驾驶座上,车灯没开,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着他的侧脸——他居然还没走。
沈归羡的指尖顿在窗锁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下。
凌晨一点,雨势渐大。
沈归羡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刚走出电梯就撞见撑着伞等在大厅的马嘉祺。
他的西装外套湿透了,头发滴着水,显然在雨里站了很久。
“我送你回去。”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将手里的伞往她这边倾斜。
“不用。”沈归羡侧身避开,“马总早点回去吧,淋湿了容易生病。”
她转身走向门口,刚要推开玻璃门,手腕就被他轻轻攥住。
他的掌心冰凉,力道却很稳,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羡羡,雨太大了。”他低头看她,睫毛上挂着水珠,“就当……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沈归羡看着他湿透的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肩线,忽然想起他们在伦敦时,他也是这样冒雨跑遍三条街,只为给她买一个红豆馅的司康。
那时的雨也很大,他却笑得像个傻子,说“怕你馋得睡不着”。
心防在某个瞬间松动了。
车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马嘉祺拧开暖气,从后座拿过条干净的毯子递给她:“先披着。”
沈归羡没接,只是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雨刷器左右摆动,将玻璃上的雨水扫开,又迅速被新的雨幕覆盖,像极了他们之间总也理不清的纠葛。
“林微微的照片,你看到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马嘉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她发了什么?”
“没什么。”沈归羡别过脸,“无非是些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
马嘉祺的声音沉了沉,“我今天去医院,已经跟她说得很清楚。她妈妈也保证,会24小时陪着她,不会再让她出事。”
“然后呢?”沈归羡转头看他,眼底带着点自嘲,“等她下次再找个理由闹,你再继续去救场?”
“不会有下次了。”他的语气很肯定,“我已经请了专业的护工和心理医生,费用我来出。但我不会再单独见她,这是底线。”
沈归羡没说话,只是望着雨幕里模糊的霓虹。
她信他说的底线,却不信人心——林微微用命赌来的牵绊,哪会这么轻易断掉。
车在公寓楼下停稳,雨还在下。马嘉祺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拿出个保温桶:“早上熬的姜茶,你喝点暖暖身子。”
他拧开盖子递过来,姜茶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看起来竟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沈归羡接过保温桶,指尖碰到他的,还是凉的。
她忽然问:“马嘉祺,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
马嘉祺的动作瞬间僵住,脸色比刚才在雨里淋着时还要白:“你什么意思?”
“你总觉得我冷漠,我总觉得你拎不清。”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们对感情的理解,对责任的定义,根本不在一条线上。就像设计图,你喜欢自然生长的香樟,我偏要做几何切割的造型,硬凑在一起,只会两边都不讨好。”
“我可以改。”马嘉祺急切地抓住她的手,掌心的冰凉透过皮肤传过来,“羡羡,我可以学,我可以……”
“改不了的。”
沈归羡抽回手,语气里带着点疲惫,“马嘉祺,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你经历过一无所有,所以见不得别人掉眼泪;我见过太多用眼泪当武器的人,所以学会了先竖起防备。
我们都没错,只是……不合适。”
她推开车门,将保温桶放在副驾驶座上:“姜茶你自己喝吧,我不喜欢姜味。”
雨丝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她却没回头,径直走进了公寓楼。
马嘉祺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手里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很快就被掌心的冰凉覆盖。
保温桶里的姜茶还在冒热气,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从骨头缝里透出的那种冷。
雨刷器还在不知疲倦地左右摆动,像在嘲笑他的无力。
他第一次发现,有些裂痕,不是靠道歉和弥补就能修复的——就像雨幕里的玻璃,看似完整,实则早已遍布纹路,只等一个契机,就会彻底碎裂。
他拿出手机,翻到沈归羡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