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设计产业园的改造工程启动后，沈归羡几乎天天泡在工地上。
七月的上海像个巨大的蒸笼，正午的阳光晒得地面发烫，空气里弥漫着水泥和尘土的味道，搅拌机的轰鸣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沈归羡戴着安全帽，穿着工装裤，正和施工队队长核对图纸，额前的碎发早已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
“这块区域的承重必须达标，未来要放大型缝纫设备。”她指着图纸上的标注，声音因为长时间说话而有些沙哑，“下周一我要看到加固方案。”
“放心吧沈总，保证没问题。”队长笑着点头，递过来一瓶冰水，“您都在这儿待了三个小时了，去临时板房歇会儿吧，这天儿太毒了。”
“没事，看完最后一处就去。”沈归羡摆摆手，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冰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越来越强烈的燥热感。
最近她确实太累了。
白天跑工地，晚上加班改方案，加上林微微的事总在心里萦绕，睡眠一直不好。
马嘉祺劝过她好几次，让她别这么拼，可她总觉得，只有看着这片土地一点点变样，心里才踏实。
走到地基边缘时，沈归羡忽然觉得眼前晃了一下。
阳光透过安全帽的缝隙直射进来，刺得她眼睛发花，耳边的机器声仿佛隔了层棉花，变得模糊不清。
“沈总？您没事吧？”旁边的助理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连忙扶住她。
“没事，可能有点晒晕了。”沈归羡想站稳，脚下却像踩了棉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刚想说“去板房歇会儿”，眼前一黑，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沈总！”
“沈总！”
周围的惊呼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失去意识前，只感觉到有人稳稳地接住了她，那怀抱很熟悉，带着淡淡的雪松味。
再次醒来时，沈归羡躺在临时板房的行军床上，额头上敷着湿毛巾，凉丝丝的很舒服。
马嘉祺坐在床边，眉头紧锁，眼底满是担忧，手里还拿着个体温计。
“醒了？”他的声音很沉，带着压抑的火气，“感觉怎么样？”
“头有点晕。”沈归羡想坐起来，被他按住了。
“躺着别动。”他把体温计放在她额头，“医生刚来过，说你是中暑加过度疲劳，低血糖犯了。沈归羡，你非要把自己逼到倒下才甘心吗？”
他的语气带着责备，眼底却藏着浓浓的心疼。
沈归羡看着他眼下的乌青，知道他肯定是放下手头的工作，第一时间赶过来的，心里忽然有些愧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马嘉祺的声音软了些，拿起旁边的葡萄糖水，用勺子舀了一点递到她嘴边，“先喝点这个。”
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沈归羡的力气渐渐恢复了些。
她看着马嘉祺专注的侧脸，忽然说：“工地的进度不能拖……”
“进度重要还是你重要？”他打断她，语气又硬了起来，“我已经让贾助理把你的行程全推了，这两天你必须回家休息，工地的事我来盯着。”
沈归羡还想争辩，却被他眼神里的坚持堵住了。
她知道，这次他是认真的。
下午，马嘉祺强行把沈归羡带回了家。
他把她安置在卧室的床上，拉上窗帘，又在床头放了杯温水和小饼干。
“睡一觉，醒了我叫你吃晚饭。”他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吻，“别胡思乱想，有我在。”
沈归羡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暖暖的。
或许她真的该歇歇了，这些年习惯了冲锋在前，却忘了身后一直有个人，愿意为她撑起一片天。
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卧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粥香，沈归羡走出房间，看到马嘉祺正在厨房忙碌。
他系着围裙，正在盛粥。
“醒了？”他回头笑了笑，“医生说你得吃点清淡的，给你熬了山药粥。”
餐桌上摆着几样小菜，都是她爱吃的，清淡爽口。
沈归羡坐下，喝着温热的粥，忽然觉得，比起工地上的钢筋水泥，这样的烟火气更能让她安心。
“工地那边怎么样了？”她还是忍不住问。
“都安排好了。”马嘉祺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我让施工队调整了作息，避开正午高温，安全第一。你呀，就安心养身体，别瞎操心。”
沈归羡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知道，马嘉祺做事向来稳妥，有他在，她确实可以放心。
晚上，马嘉祺给她按摩太阳穴，力道适中，带着让人放松的魔力。
沈归羡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说：“其实我就是想快点把产业园建起来，好像……建好了，心里的石头就能落地了。”
她没说那石头是什么，但马嘉祺懂。
是林微微的死带来的冲击，是对那些未能实现的梦想的惋惜，是想抓住点什么来证明，悲剧可以被改写。
“不急。”他的声音很轻，“就像种树，得慢慢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把那里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沈归羡笑了，往他怀里缩了缩：“嗯，听你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香樟叶，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沈归羡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的温暖，忽然觉得，偶尔的倒下也不是坏事。
至少，不用时刻紧绷着神经，可以偶尔依赖，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
就像香樟林，总有几棵树会被风雨压弯枝桠，但只要根系相连，就能互相支撑着，重新站直，继续生长。
而她和马嘉祺，就是彼此最坚实的根系，无论遇到什么，都能一起扛过去。
第二天早上，沈归羡醒来时，发现马嘉祺已经去公司了。
床头放着一张便签，是他遒劲的字迹：“粥在锅里温着，记得吃。下午我回来陪你去散步。”
旁边还放着一本她一直想看的书，书签夹在某一页，上面写着：“慢慢来，一切都来得及。”
沈归羡拿起便签，指尖拂过那些温暖的字迹，嘴角忍不住上扬。
或许，生活本该如此——有冲锋陷阵的勇气，也有停下脚步的从容，有独自承担的坚强，更有依赖彼此的柔软。
而她，终于学会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