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宋弦月才悠悠醒来。她感到一阵冰凉的水浇在脸上,睁开眼睛,看到赵绥正焦急地看着她。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石头楼梯旁,周围一片漆黑。
石梯和之前的楼梯一模一样,原本应该是木制的楼梯,如今已经腐烂得只剩下石梁,间隔很宽,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会失足掉落。
此时,赵绥和徐嫣正在用手摇发电机给手电充电,冷焰火已经全部用完了。
所有人都满头大汗,宋弦月也不例外。
这个空间里异常闷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热量在压迫着他们。
宋弦月挣扎着坐起身,抬头看了看,上面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顶部;往下看,下面也是一片漆黑,看不到底部。她有些迷茫地问赵绥:“这是第几层了?”赵绥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都已经搞不清楚了。这一层我们已经走了七八个小时,可还是看不到尽头。我们现在实在是背不动你了。”他的声音中带着疲惫和无奈。
宋弦月看向徐嫣,眼神中带着一丝愤怒:“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啊?我说句话怎么了?”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毕竟她只是想说些重要的话,却被徐嫣这样对待。
徐嫣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因为这样的话我已经听到太多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和无奈。
宋弦月一愣,她不明白徐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震了一下,目光从石梯上移开,落在不远处他们几人身上。他们已经长时间没有看到了太阳了,甚至不知道外面现在如何。
所以,哪怕只是微弱的光,宋弦月都觉得那些光芒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思绪却飘得很远。
遗言这种东西,对于本来就拥有无数秘密的人来说,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
徐家的人寿命其实是相当长的,她肯定听到过无数次的遗言,那些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总会留下一些话,或许是对自己一生的总结,或许是对自己亲人的嘱托,或许是对自己未竟事业的遗憾。
但对于宋弦月来说,遗言不过是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离开时最后一句话。
徐家和宋家,这两个庞大的家族,有着数不清的恩怨纠葛,而她,就是这恩怨中的一颗棋子。宋弦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专注。
那时候她喜欢画画,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画着自己想象中的世界。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被家族的事务所牵绊,那些曾经的爱好,都被她搁置在了角落里。
她知道,如果不想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如果不想被那些遗言所束缚,她就必须改变自己。
她必须要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重新审视自己身边的人。
宋弦月发现,其实人并不是多种多样的。
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见过的人也只有那么多,总共只有几十类。在普通的社交关系中,找到一个和自己同频的人是很难的。
像在宋家,家大业大,宋知修每天都会接触形形色色的人,但更多的时候他只需要决策或者看到最后的结果,至于怎么达成的并不在他的考虑中。
宋弦月明白,人的种类并不单一,但也不是那般的复杂。如果活得够久,你就会看到同样品性的人在你的生命中一次又一次地出现。
她想起了那些曾经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人,有的温柔善良,有的自私自利,有的聪明睿智,有的愚昧无知。
他们就像是一面面镜子,映照出她自己的影子。
宋弦月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癌症的阴影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然而,她的心里还有太多的遗憾,太多的期待,却不知该如何倾诉。
徐嫣是她最好的朋友,从小到大,两人一直形影不离。
可如今,徐嫣却总是回避她的目光,不愿听她提起那些关于遗憾与期待的话题。
宋弦月明白,徐嫣是害怕,害怕面对她的脆弱,害怕面对即将失去她的现实。可她却不知道,宋弦月更害怕的是带着这些未了的心愿离开这个世界。
梁玲是一个乐观得有些过分的女人。她的笑声很响亮,仿佛能穿透这压抑的病房空气,可宋弦月却总觉得那笑声背后藏着一丝无奈。
“弦月,你知道最伟大的遗言,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吗?”梁玲一边用力摇着发电棒,一边笑着问宋弦月。
宋弦月摇了摇头,她的目光有些空洞,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就是被忘记。”梁玲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秘密,“你见过的将死之人太少,我见了很多。那些快死的人,越要努力过好每一天,健康的人却总喜欢用牺牲今天去期许美好的未来。事实上,每一天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你得非常认真地去过。”
宋弦月捏着眉心,心里暗骂,她知道梁玲说得没错,可那些话对她来说却显得有些讽刺。她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完,还有太多的人没有告别,她怎么能就这样放弃呢?
“你们怎么都是一套一套的?”宋弦月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可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死有什么牛逼的?”
梁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宋弦月。
她知道,宋弦月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倾诉的对象。
梁玲轻轻地拍了拍宋弦月的肩膀,说道:“弦月,你知道吗?有时候,遗憾也是一种美。正是因为有了遗憾,我们才会更加珍惜那些曾经拥有过的美好。”
宋弦月抬起头,看着梁玲,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珍惜?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梁玲笑了笑,说道:“时间是公平的,它给了我们生命,也给了我们遗憾。但正是这些遗憾,才会让我们更加珍惜。
宋弦月站在塔中,微微喘着气。她的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落在梁玲的脸上。
梁玲的脸上带着一丝鼓励,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弦月,你还有时间,你还有机会去完成你的心愿。”
宋弦月的心中微微一震,她看着梁玲,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是啊,她还有时间,她还有机会,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弦月,我们得想想办法。”赵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站在宋弦月的身边,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一丝焦虑。
宋弦月起身跟着他们继续往下,赵绥说道:“这塔到了这一层,高的离谱,我们没有冷焰火,现在也没法去测这个距离了。照这样走下去,脑袋都要发晕了,肯定是走不到底的。可……再这样下去,我们总会有一次摔下去的。”
“上面打雷了么?”宋弦月问道。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赵绥说:“这么深了,就算上面打雷了我们也听不到吧。”
宋弦月让赵绥详细说说,他们这些人的脑子都好使,但是说起博闻强记,梁玲都不如她。
赵绥说他们下到了水池底下,看到了那些童尸体内都有小贝壳一样的虫子,已经将那位将军吃得只剩下一层皮了。
“那些虫子是什么?”宋弦月皱着眉头,试图回忆起自己在书上看到的知识。
赵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梁玲在一旁插话道:“会不会是某种古老的诅咒?我听我爷爷说过,有些地方会有奇怪的生物,它们会附在人的身体里,慢慢地侵蚀人的生命力。”
宋弦月心中一惊,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记载。
那是一种古老的传说,关于一种名为“噬灵虫”的生物。它们会在特定的环境下出现,吞噬人的灵魂和肉体,直到只剩下一副空壳。
“如果真是噬灵虫,那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宋弦月的声音有些急促。她知道,这种虫子一旦被释放出来,将会带来无尽的灾难。
墙的两边各有狭窄的通道,像是被遗忘的附属空间。
出于好奇,他们决定分头探索。赵绥和宋弦月各自沿着一边的通道前进,梁玲则在中间的桥上等待,随时准备接应。
通道里昏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老的气息。
赵绥和宋弦月刚走进去没几步,就发现通道的墙壁上、地面上,甚至天花板上,都布满了蛇鳞一样的青铜簧片。这些簧片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幽幽的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
“这东西好奇怪,好像在哪里见过。”宋弦月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簧片,却立刻缩了回来。
她发现这些簧片的边缘异常锋利,稍不留神就会划破皮肤。
赵绥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小心翼翼地绕过簧片,继续向前探索。
通道并不直,而是四处分叉,形成了一张复杂的迷宫网络。每一条岔路都布满了青铜簧片,让人无从选择。
“我们得小心点,这地方太诡异了。”赵绥回头对宋弦月说道。
宋弦月点了点头,她的心中也涌起了一丝不安。他们沿着通道走了许久,却始终找不到出口。四周的墙壁仿佛在不断变化,每一条路都像是通往无尽的深渊。
就在这时,梁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赵绥、弦月,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只是这通道太复杂了,好像迷路了。”赵绥大声回应着。
“那你们先别动,我来找你们。”梁玲的声音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她就出现在了赵绥和宋弦月的面前。
“这里太奇怪了,我刚才在桥上等你们,发现桥的另一边也有这样的通道,而且结构一模一样。”梁玲皱着眉头说道。
“看来这座桥和这些通道是连在一起的,我们得想办法找到出口。”宋弦月沉思片刻,说道。
三人继续在通道中摸索前行,凭借着记忆和感觉寻找着可能的出路。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开阔的空间。
这里有一座高耸的塔,塔身同样被青铜簧片覆盖,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塔吗?”梁玲兴奋地问道。
赵绥摇了摇头:“不太像。我们之前看到的那座塔,是在地面之上,而这座塔好像深埋在地下。”
宋弦月仔细观察着塔身,她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这……听上去有点不像塔的建筑结构了。”
“可是,一开始是你说的,这是塔啊。”赵绥有些疑惑地看着宋弦月。
宋弦月看向梁玲,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玲,你应该能想起这是什么结构吧。”
梁玲看着她,忽然扬了一下眉毛:“你是说,这个塔……”
“应该是一个巨大的乐器。”宋弦月缓缓出声,“这是一个巨大的发声装置。”
赵绥和梁玲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震惊。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这样一个巨大的乐器之中。
“如果这里是乐器的一部分,那这些通道和簧片,应该就是它的发声结构。”宋弦月继续说道,“我们刚才走过的那些通道,就像是乐器的共鸣腔,而这些青铜簧片,可能是用来发声的部件。”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座高耸入云的塔,但其实并不能确定塔身由无数金属构件拼接而成,只是塔顶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能与天穹对话。
塔的每一层都不一样长短,错落有致,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宋弦月站在塔下,抬头仰望,心中不禁感叹:“其实,说它是乐器可能有点过分了,但上面的金属塔顶,加上不一样长短的塔层,本来就刻意且耗费财力。现在看来,竟然是有充分的理由。”
她想起了曾经在古籍中看到的关于这个教门的记载。这个教门曾经有过自己的教都,教都的建筑如同蓬莱仙境一般,亭台楼阁烟雾缭绕,仿佛与世隔绝。
教门的首领更是奢侈至极,竟然用皇陵的规格修建自己的坟墓。
这样的建筑,没有地理特性配合,又没有国力支撑,是无法修建下来的。
然而,他们做到了,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宋弦月和梁玲沿着塔基缓缓前行,梁玲被宋弦月的话启发,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但还不确定。她不停地敲敲打打,试图从塔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宋弦月看着她,微微一笑,问道:“玲,你在做什么?”
梁玲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弦月,我觉得这座塔可能不仅仅是一座建筑,它好像有某种特殊的用途。你看,这些金属构件的排列方式,好像和音律有关。”
塔内弥漫着古老的气息,每一块石砖都似乎在诉说着过往的故事。梁玲和宋弦月沿着塔内的阶梯缓缓向上,她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塔内回荡,仿佛与这座塔的脉搏同步。
“如果这里真的是和声音的传递有关,这个结构是不充分的。”梁玲站在一处狭窄的通道中,抬头望着上方的结构,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上面的雷声进入到终端,震动簧片之后,所有簧片的声音再往下传递就会衰减。下面如果是这么长的结构,那到了我们这个位置,就基本上什么都听不到了。”
宋弦月站在梁玲的身边,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她虽然对声学并不精通,但她相信梁玲的专业判断。
梁玲继续说道:“这个距离,声音一定是通过金属来传递的。也就是说,上面所有簧片的声音,如果要传递到这一层的底下,不会是靠这一根管腔,应该靠的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石壁。她的手指轻轻触摸着石壁,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