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脱的锁链 第46章 燃烧的余烬与冰冷的血

作者:唐王九洲 分类:悬疑 更新时间:2025-11-15 16:3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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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烈屈膝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布满薄尘的废弃通风管栅栏已经被液压钳粗暴撕裂,露出黑洞洞的入口。内部浑浊的空气带着陈腐的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混合着某种有机质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他身后的特战队员如同沉默的雕塑,全副武装,只有夜视仪镜片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幽绿的弧光,枪口稳定地指向黑暗深处。

“行动。”雷烈的声音低沉,压过通风管道里气流沉闷的低啸。他第一个躬身钻入狭窄的管道入口,战术头盔上的强光头灯刺破浓稠的黑暗,光束在布满锈迹和蛛网的管壁上晃动,照亮悬浮的尘埃微粒,如同无数细小的幽灵。

管道逼仄,只能匍匐前进。头盔边缘不时刮蹭到管壁凸起的铆钉或凝结的油污,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管道深处,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越来越清晰,刺入鼻腔,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甜腥底调。每前进一米,空气似乎都沉重一分。除了特战队员们压抑的呼吸和装备摩擦声,整个废弃的副楼死寂一片。雷烈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擂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即将到来的终结。信鸽就在这里。

管道延伸了十几米,拐过一个直角弯。前方,强光头灯的光束捕捉到出口。不是栅栏,而是一个被拆卸下来的通风口盖板,随意丢弃在管道内壁的阴影里。出口下方,是更加浓重的、如同实质的黑暗。

雷烈在出口边缘停下,无声地抬起手,做了一个战术手势。身后的队员瞬间凝固。他极其缓慢地探头,将头灯光束压低,向下投射。

视野豁然开朗。

下方,赫然是尘封三十六年的NICU核心区域。惨淡的晨光透过高处几扇布满污垢、钉着木板的窗户缝隙艰难地挤入,在浓重的尘埃中投下几道模糊的光柱。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一个个早已废弃的开放式保温箱基座,那些曾经孕育过无数脆弱生命的“岛屿”,如今只剩下冰冷的金属框架和断裂的管线,如同搁浅在时间沙滩上的钢铁巨兽骸骨。墙壁斑驳,大片大片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红的砖块。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土,散落着废弃的玻璃药瓶、锈蚀的器械碎片和早已干瘪发黑的输液袋。空气仿佛凝固了千百年,沉滞得令人窒息。

雷烈的目光如同鹰隼,迅速扫视全场。在废弃保温箱基座构成的迷宫深处,靠近一扇被木板钉死、但缝隙相对较大的窗户下方,一小簇橘黄色的火焰突兀地在黑暗中跳动、摇曳。

一个人影背对着通风口方向,佝偻着坐在一个翻倒的金属器械箱上,正将手中一沓厚厚的纸张,一张一张,缓慢而稳定地投入面前一个铁皮垃圾桶里燃起的火焰中。跳跃的火光勾勒出他灰白头发的轮廓,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有那身洗得发白、却依旧看得出是件旧式医生工作服的背影。火焰吞噬纸张时发出细微的“哔啵”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信鸽。陆振中。他就在这里,孤身一人,面对着这片由他一手参与制造、如今只剩废墟的罪恶之地,焚烧着最后的秘密。

雷烈无声地缩回头,对着身后做了一个“目标确认,控制优先”的手势。队员们眼神锐利如刀,无声点头。

时间仿佛被骤然压缩。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口令。雷烈第一个如同离弦之箭,从通风口无声滑落,厚底作战靴接触布满灰尘的地面时只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响。与此同时,另外两个出口方向(一处是锈死的防火门被爆破索无声撕裂,一处是悬吊破窗突入)的特战队员如同鬼魅般同时现身!

“警察!不许动!”厉喝声在空旷的空间里猛然炸响,带着金属的回音!

坐在器械箱上焚烧纸张的身影猛地一僵。

下一秒,异变陡生!

那个佝偻的身影爆发出与其年龄、体型绝不相称的迅猛!他没有试图转身,更没有投降,而是身体借着前扑的惯性,狠狠一脚踹翻了面前燃烧的铁皮桶!燃烧的纸张和滚烫的炭火瞬间泼洒开来,如同泼出了一片灼热的、飞舞的暗红色星雨,阻断了最近的突击队员前冲的路线!

几乎在同一瞬间,陆振中枯瘦的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入怀中,拔出的不是枪,而是一支小巧的、金属外壳的注射器!针尖在微弱的光线下闪过一点冰冷的寒芒!他的目标不是警察,赫然是他自己裸露的左手手肘内侧!

“阻止他!”雷烈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钢针扎入脊椎!

距离最近的突击队员在炭火泼洒的瞬间下意识侧身规避,就是这千分之一秒的迟滞,陆振中的针尖已经刺向皮肤!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撕裂凝固的空气!不是突击步枪的咆哮,而是精准手枪的点射!

子弹并非射向陆振中的头颅或躯干,而是精准地击中了他手中的金属注射器!巨大的撞击力让注射器瞬间扭曲变形,脱手飞出,撞在旁边的保温箱基座上,发出“铛啷”一声脆响,针管碎裂,里面几滴透明的液体溅落在灰尘里。

陆振中身体被子弹的冲击带得一个趔趄,刺向自己的动作被打断,右手手腕瞬间红肿变形。

开枪的是雷烈。他保持着标准的双手据枪姿势,枪口硝烟未散,眼神冷硬如万年冰川。他是现场唯一一个在突入瞬间就将目标锁定在对方双手动作上的人。

“控制!”雷烈的命令如同冰锥落下。

被炭火阻挡的突击队员已经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踩踏过地上冒着烟的火星,猛虎般扑上!另外两名队员也从侧翼悍然夹击!

陆振中眼中闪过瞬间的错愕和疯狂的绝望,随即被一种彻底的、冰冷的灰败取代。他似乎想抬起受伤的右手,但剧烈的疼痛让他动作变形。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三名训练有素的特战队员瞬间将他死死按倒在地,膝盖顶住后腰,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死了他的手腕和脚踝。

“目标控制!”队员的声音带着一丝激战后的粗重喘息。

雷烈快步上前,战术靴踩过地上尚未燃尽的纸片。他蹲下身,用枪口小心地拨开陆振中凌乱垂下的灰白头发,露出了一张布满沟壑、苍白而疲惫的脸。这张脸,与雷烈记忆中那张泛黄的、透露着刻板与冷漠的仁爱医院副院长照片,在眉眼轮廓上清晰地重合。只是此刻,那双曾经可能锐利或深邃的眼睛里,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和一种近乎解脱的虚无。

“陆振中。”雷烈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个冰冷的代号。

陆振中眼皮抬了一下,浑浊的目光扫过雷烈肩章上的警徽,嘴角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似乎连开口说话的力气或意愿都已耗尽。

雷烈不再看他。他的目光落在旁边那个被踹翻的铁皮桶上。里面的火焰被队员们用脚踩灭,但仍有缕缕青烟冒出,散发出纸张燃烧后的焦糊味。大部分纸张已成灰烬或焦黑的残片,边缘卷曲。雷烈迅速戴上取证手套,极其小心地从桶内边缘扒拉出几片相对较大、尚未完全烧毁的纸片。

一片残片上,隐约可见复杂的化学分子式片段和一些潦草的手写批注:“…分馏提纯…细胞活性阈值…L因子稳定性…”。另一片更大些的残片上,残留着一个模糊的表格标题:“[‘白兔屋’]特殊基质培养批次活性记录及受体适配筛选结果…”。表格下方,有几个名字被刻意划掉,但其中一个被反复粗暴涂抹、却仍能依稀辨认出姓氏轮廓的字迹——赫然是“吴”!旁边还有一个日期标注:“2025-07-05”。

这是直接指向吴鹏参与筛选适配受体、以及“白兔屋”生产的罪恶培养基流转的关键证据!可惜绝大部分已被焚毁。

紧接着,雷烈的目光被陆振中刚才坐着的那个翻倒的金属器械箱吸引。箱子不大,类似老式医生的便携出诊箱。陆振中被控制前,似乎本能地想将这个箱子护在身后或身下。箱子一角在撞击中弹开了一条缝隙。

雷烈谨慎地将其打开。

箱内没有器械。只有几样东西被小心翼翼地放置着。

最上面,是一个用透明密封袋装好的物体——那是一块干枯、皱缩、近乎褐色的软组织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莫名地让人联想到某种未发育完全的胚胎器官。碎片贴在袋内,下面垫着一张同样封在袋里的、边缘焦黄的纸片残角。残角上,一行蓝色的字迹却异常清晰:“…L-7供体原始胎盘组织切片存档(异常区)…”

雷烈的心脏猛地一沉。三十六年前被判定应销毁的那块异常胎盘组织的残片!信鸽(陆振中)竟然一直随身保存着这罪恶源头的“圣物”!

原始切片之下,压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

第一张:稍显模糊的黑白照。背景是仁爱医院老式的护士站柜台。一个穿着老式护士服的年轻女子,面容清秀温婉,正对着镜头微笑着。她的笑容纯净,眼神明亮,充满朝气。照片右下角,一行褪色的钢笔字迹:[陈芳入职留念 1978.09]。照片里的年轻护士,赫然是后来那个手上沾染鲜血、守护着保温箱秘密的冷酷护士长!岁月的变迁和隐藏的罪恶,在这张照片面前显得如此狰狞。

第二张:彩色照片,已经严重褪色。背景似乎是某个公园的长椅。照片上有三个人。左边是同样年轻、却眉宇间带着一丝忧郁的陆振中,穿着便服。中间坐着一位面容沉静、气质温婉的中年妇人。右边,紧挨着妇人坐着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出头、扎着马尾辫、笑容明亮灿烂的年轻女子。照片背面有几行娟秀的字迹:[大姐秋蕙,振中,小萍摄于南湖公园,1985年秋]。那个年轻女子灿烂的笑容,瞬间击中了雷烈!虽然眉眼更年轻、神态迥异,但那五官轮廓…分明带着母亲陆秋萍的影子!陆振中、陆秋蕙(母亲的大姐)、陆秋萍(母亲)!

第三张:一张剪报复印件。是地方报纸一个不起眼角落的讣告:[沉痛悼念爱妻陆秋蕙女士因病离世…夫:陆振中泣告 1990年4月]。

照片之下,箱子最底层,放着一个老式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口用红色的棉线缠绕密封着,上面没有任何标记,只有时间沉淀留下的深色痕迹。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链条在雷烈脑海中瞬间成型:陆振中娶了母亲的大姐陆秋蕙(照片证明)。1990年大姐陆秋蕙病逝(讣告)。而那份关键的胎盘病理报告,日期是1988年7月21日——在大姐病逝之前!代号L-7的供体…那份人工辅助受孕的胎盘组织…属于谁?!

就在此时,雷烈的战术耳机里,苏娅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控制的急促和震惊,如同冰冷的子弹穿透耳膜!

“雷队!找到‘L-7’供体记录了!人工辅助受孕登记档案!编号ND-1988-0721关联文件!”苏娅的声音因为某种巨大的冲击而微微颤抖,“供体编码:L-7…申请人姓名:陆秋萍!关系人签字确认栏:陆秋蕙!执行医生签字:陆振中!…雷队!L-7…是你母亲陆秋萍当年接受的受孕项目!那份显示染色体嵌合异常、被判定为‘危险品’需销毁的胎盘组织…是你母亲陆秋萍的!陆振中…他是当年的执行医生!也是陈芳的直接上级!那份病理报告关联的销毁指令,就是他签发给陈芳去执行的!但他和陈芳…合伙藏匿了样本!”

轰——!

仿佛有惊雷在雷烈脑中炸开!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废弃NICU的阴冷空气如同冰水般灌入他的肺腑。他捏着那张泛黄照片的手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声,血液似乎瞬间从指尖褪去,留下冰冷的苍白。

箱子里的照片——年轻温婉的陈芳,公园长椅上大姐陆秋蕙、姐夫陆振中、笑容灿烂的母亲陆秋萍…还有那份讣告…这些碎片不再是简单的背景,而是骤然间被灌满了剧毒的拼图块!陆振中,母亲的姐夫,大姐的丈夫,同时是母亲那次人工受孕的执行医生!那份导致母亲早逝的婚姻悲剧根源之一(不孕压力)、那份被判定为“嵌合异常”“危险品”的胎盘组织,竟然就来自于母亲自己!而这个口口声声爱着大姐的男人陆振中,却亲手将这份源自亲人的“危险品”变成了他疯狂研究的“源头密码”!他让陈芳藏匿它,提炼它,利用它…制造出了延续三十六年的罪恶链条!

血缘…竟然从一开始就是这条罪恶之链核心的绞索!一头勒在母亲陆秋萍的命运脖颈上,另一头,被陆振中紧紧攥在手里,勒死了不知多少人命!怪不得陈芳会如此死心塌地!她守护的,不仅仅是上级的命令,可能还有当年那个年轻护士对副院长陆振中隐秘的、扭曲的忠诚或情感!怪不得陆振中会焚烧那些记录!他要抹去的,不仅是“白兔屋”的罪证,更是这层令人作呕的、浸透亲人鲜血的肮脏联系!

被按在地上的陆振中,似乎从雷烈瞬间僵硬的背影和死寂的气氛中感知到了什么。他努力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球转动着,看向那个打开的金属箱,看向雷烈手中捏着的照片。他那灰败的脸上,竟然极其缓慢地、扭曲地扯开了一个无声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悔恨,只有一种极度疲惫下近乎疯狂的嘲讽和…一丝病态的满足。他没有说话,但那咧开的嘴角,无声地诉说着比任何诅咒都更恶毒的事实:看啊,这就是血的颜色。这就是你追查到底的真相。你的正义,你的复仇,最终挖开的,是你自己血脉里的脓疮和腐肉!

“呃…呃啊…”陆振中被压制着的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嘶哑的抽气声。他的脸色由灰败迅速转为一种濒死的青紫,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起,布满血丝的眼白狰狞地凸出,嘴角无法控制地淌下粘稠的涎水。

“不好!他情况不对!可能是心脏病发作!”压制着他的特战队员立刻察觉异常,厉声示警。

雷烈从巨大的冲击和冰冷彻骨的寒意中猛地惊醒,近乎本能地一步跨到陆振中身边,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撕开对方胸前陈旧的工作服衣襟。陆振中枯瘦的胸膛急剧起伏着,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狰狞浮现。雷烈的手指迅速按压在对方颈动脉上——脉搏狂乱、细弱,如同即将崩断的琴弦!

“急救包!肾上腺素!快!”雷烈的声音如同金石撞击,沉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他一边吼着,一边迅速将陆振中放平在地面,解开所有限制呼吸的束缚,毫不犹豫地开始进行心肺复苏。有力的按压落在陆振中枯瘦的胸膛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撞击声。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追猎罪恶的刑警队长,而是一个与死神角力、履行着最原始救人职责的警察。陆振中身份特殊,是这条罪恶链条上最核心的枢纽,是唯一可能解开所有谜团、为所有受害者讨回最终公道的钥匙!他不能死!至少在彻底坦白之前,绝不能就这样轻易地结束!

一名队员飞速打开急救包,将预充式的肾上腺素针剂递到雷烈手边。雷烈接过,看都没看,精准地找到注射部位,撕开包装,将冰冷的针尖刺入陆振中的三角肌,拇指沉稳地推尽药液。

“呃…咳…”陆振中的身体在药物刺激和持续心肺复苏的双重作用下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喉咙里发出类似呛咳的声音,翻白的眼球剧烈地转动了几下,青紫色的嘴唇张合着,似乎想吸入更多的空气。

“撑住!救护车就在外面!”雷烈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手上的按压没有丝毫停顿。汗水从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深色印记。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只有按压的沉闷声响和陆振中艰难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废弃NICU的破败阴影无声地笼罩下来,仿佛是三十六年前的幽灵在沉默注视着这场在罪恶源头展开的生死博弈。地上未燃尽的纸片边缘卷曲着,散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焦糊气,如同罪恶在焚烧后残留的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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