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后的竹林,苍劲挺拔,绿意盎然,中间辟出的一条小路,零碎的散着一些竹叶,弥漫着竹叶清香和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溱洧抬起袖子,鼻尖凑近嗅了嗅,又扯过甘棠的袖子闻了闻,同样的檀香味,想来是刚才上香时沾染的。
有点好闻。
“此时来杯茶更配啊,要是再加上琴音笛声就宛如仙境了。”溱洧感叹,自古美人惑人心,美景净人心,难怪甘叔愿意在外流浪。
甘棠:谢谢,那不叫流浪。
“你难得说对一次。”甘棠赞同她的话,在幽幽竹林里对茶闲谈,抚琴吹笛,不失为妙事一件。
叶暮:“溱溱丫头会抚琴吗?”
“啊,不会,不过能简单调跳一点点舞。”
溱洧抬手挥着衣袖,脚尖踮起,一步一步踩在竹叶上,嘴里哼着调子,轻松明快。
甘棠和叶暮在后面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心情也随着大好,不自觉的在心里跟着她的调子哼。
竹林尽头,一位身着青衣,腰间挂着葫芦,仙风道骨之人独坐在这幽篁之中,闭着眼感受这春夏之际的风声、虫鸣、鸟叫。
听到脚步声,开口:“故人重逢,别来无恙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咦?故人?
溱洧和甘棠对视一眼,加快了步伐,几步后一个转弯,就看见了一个人的侧脸,是有点熟悉,走上前,那人的全貌显出。
“大师!”溱洧惊讶的喊出声,这不就是他们在剡州遇到的那个算命的大师吗?
“是我。”
“大师也来暨阳州了,真巧啊。”
“缘分如此。”
“叶伯伯,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大师,就是他说甘叔找不到媳妇儿。”
大师:“咳咳咳。”有必要说得这么直接吗?
叶暮:“大师,幸会。”这大师准不准啊,我要不要也算一算?
溱洧用袖子在地上随便的扫了扫,然后坐在了大师的旁边。
“甘叔,叶伯伯,你们都坐呗。”
“我站着就行。”甘棠倒是没什么洁癖,不过也没坐。
叶暮没矫情,在溱洧旁边坐下。
“行吧。”溱洧看了一眼甘棠,然后转头和大师聊了起来,“这里倒是很适合大师。”
“溱姑娘谬赞,今日相遇,正好提醒姑娘一句。”大师摸了摸溱洧的头,小姑娘是有气运的。
溱洧歪头,反射性的躲了下。
提醒我?溱洧正了正神色,“大师请说。”
“姑娘的际遇难得,所谓难得,便有限制,梦将醒,求不得。”
这话听得甘棠和叶暮是云里雾里的,但溱洧听懂了,她问了两个问题。
“我想知道这些是真的吗?”
“真如何,假亦如何,世人从来只信自己看到的,你认为真那便真,你认为假那便假。”
“离开之后会如何?”她想知道她离开之后,这世界还会有人记得她吗?她的父母如何?甘叔如何?
“世间自有规则运转。”
“谢谢大师。”溱洧没有再问,反正肯定还是会回答她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只是起身鞠躬。
大师看出来她的想法,只是笑了笑,打开腰间的葫芦,喝了一口酒,怕是以后无缘再见了,万物真是奇妙啊,人怎能企及!
“我也要去找老朋友下棋了,失陪了。”
在大师离开后,三人也踱着步子往回走,甘棠知道溱洧心里藏着事,不像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今日便是映证了。
听起来似乎很严重,他不想去窥探溱洧,但实在有点担心,不知道怎么问出口,叶暮便先问出了口。
“溱溱丫头,刚刚那大师说的什么意思啊?”
“其实我也没听懂,哈哈哈,我觉得我刚才要是不那么正经,好像都对不起刚才那种氛围。”溱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嘿嘿一笑。
“这样吗?看不出来你这丫头唬人还蛮有一套的嘛。”叶暮见状也没多问。
“小洧,你……”真的没事吗?
“唉呀,甘叔别担心,人生几十年,还是开心最重要啊,走吧,我们该回去吃饭了。”
“好。”甘棠想说的咽下去了,他知道溱洧是不会说的,所以他也无需再问,但心里隐隐担忧着。
“别想太多,甘叔,又不是什么大事,跟我一起笑一笑,今天的好心情可不能被破坏啊。”
“溱溱丫头说得对,你小子就是天天想太多,溱溱丫头说了没事就是没事嘛。”叶暮拍在甘棠的肩膀上。
“好。”
看着小姑娘明媚的笑容,甘棠跟着笑了笑。
接下来两人在暨阳州的各处游玩,叶暮毕竟是官,也不可能天天陪着他们玩,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临竭山的日出日落在赶路时已经看过,应了那句横看成岭侧成峰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意境,同一个太阳,但就是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这些都被甘棠记入册中,还有,
浮图寺,香火鼎盛,远近闻名,暨阳百姓多去,僧人乐善好施,心有大义,寺中存有香榧,两人不可环抱,寺后有一竹林,青翠欲滴,曲径通幽。
金鸡塔,塔六角七层,飞檐斗拱,檐角悬系塔铃,风卷过,声声入耳。登塔望之,眼开阔,可至粼阳湖。
粼阳湖,有飞瀑,奇姿澹澹,壮观之至。湖中鳊鱼肥美,湖畔人家常用之烹汤,味鲜滋补。泛舟于湖上,垂钓为乐,山水之间。
日子过得,溱洧反正是乐不思蜀了,有时去酒楼听说书先生畅谈,有时去戏楼看戏听曲,得意快哉。
随着时间流逝,又一封家书传来,信中提到她祖母寿辰快到了,让她看着点时间赶回去,祖母的寿辰缺席不得。
信上说是在六月十五,现在刚过六月,溱洧必须往回赶了,好在暨阳州也游玩的差不多了,没什么遗憾了。
“甘叔,你也一起沾沾热闹呗。”
“我就不了,我送你回去就好,你们一家人好好过,替我向你祖母贺寿。”他也想要回去看看他爹娘了。
“那我就不强求了,也替我向你爹娘问好。”
“会替你带到的。”甘棠揉了揉她的头,小丫头在这方面,总是会温暖到人心。
“我也会的。”溱洧没有动,任由他揉。
两人赶回渌州,到时已是六月十二,还有两日便是祖母寿辰了,甘棠没有进府,只是将人送到门口便与其道别了。
溱洧将马车留给了他,反正她现在回了家,也不需要了。
“甘叔,记得你还欠我一个莲花木雕,下次见面我要向你讨要的。”
“甘叔记着呢,下次的见面礼一定给你带到。”
他在暨阳州的时候就寻到了一块好木,只是一直都没来得及雕刻,下次见面自然是能完成。
“嗯,甘叔再见。”
“再见。”
甘棠回到马车上,车夫驾马离开,待走出了一段距离后,甘棠在马车上发现了一小叠银票。
突然展颜,甘棠心中感动,这丫头,知道他不会收,就偷偷放在马车中,罢了,就帮她存着吧。
这次回去祭奠父母,可有得聊了,他们要是还在,肯定也会很喜欢这丫头的。
这边溱洧进了门,嘴唇紧抿,眼中含泪,她是真的很喜欢和甘叔待在一起,一起钓鱼,一起登塔,相互斗嘴……
眼泪落了下来,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
离别果然催人泪。
两人终究是没了下一次的见面,答应好的莲花木雕也终究没能去到它该去的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