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混合着浓重铁锈腥甜和腐朽尘埃的气流,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叹息,持续不断地从那个狭窄漆黑的洞口涌出,拂过陈默脸颊上被镜片划开的细小伤口,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火辣辣的痛感。洞口边缘,那个用暗红色颜料涂抹的、歪歪扭扭的符号“↓ VII”,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如同凝固的、散发着不祥诅咒的血痂。
第七次。
向下的归宿。
怀中的林晚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呼吸微弱而急促,眉头紧锁,即使在昏迷中,也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脖颈和手臂上被碎镜划出的细长血痕,在惨白皮肤的映衬下,红得刺眼。
“医护兵!”陈默再次对着耳麦低吼,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擦去林晚脸颊上沾染的灰尘和一丝血迹,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这个动作,与他此刻眼中燃烧的、如同熔岩般滚烫的暴怒和决绝,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脚步声急促靠近。两名带着急救包的队员迅速蹲下,开始检查林晚的伤势,给她戴上便携式氧气面罩,注射急救针剂。
陈默缓缓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晃动的手电光柱中投下巨大的、如同山岳般的阴影。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淬炼过的寒铁,死死地、一寸寸地扫视着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洞口和周围布满锋利碎镜的地面。
“报告情况!”他的声音低沉冰冷,如同寒冰摩擦。
“林小姐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精神冲击极大,需要尽快后送!”医护兵快速汇报。
“洞口初步探测,垂直向下,深不见底!洞壁是开凿过的岩石,有简易金属梯固定!但梯子锈蚀严重,情况不明!下方有强烈气流和…不明异味!”负责洞口勘察的队员声音带着凝重。
不明异味?陈默的鼻子微微抽动。除了那股浓烈的铁锈腥甜和腐朽味,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甜腻气息?像是某种化学药剂挥发的气味?沈聿白的药物?!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攫住了陈默的心脏!他猛地看向地上昏迷的林晚!不能再让她待在这里!沈聿白的手段层出不穷,药物、声波、心理暗示…这洞口的空气里,很可能就弥漫着致命的陷阱!
“一组!立刻护送林晚返回地面!联系最近的医疗点!全程警戒!提防任何可疑接触!”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二组!跟我下洞!”
“陈队!下面情况不明!梯子太危险!等支援设备吧!”一名队员急切劝阻。
“等?”陈默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刺破黑暗,“等他再玩一次声东击西?还是等他给林晚准备下一份‘惊喜’?”他的目光落回那个猩红的“↓ VII”符号上,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孤狼般的狠戾,“他就在下面!我能闻到那条毒蛇的腥味!今天,就在这第七层地狱里,把他揪出来!做个了断!”
他不再废话,从装备包里抽出高强度登山绳和安全扣,迅速而熟练地固定在洞口附近一根粗大的废弃管道上。绳索的另一端系在自己腰间。他检查了一下腰间的配枪和强光手电,将战术头盔的照明灯调到最亮。
“我先下。确认安全后,你们再跟上。保持通讯,注意警戒!”陈默的声音不容置疑。他最后看了一眼被队员小心抬起的林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随即被更深的决绝覆盖。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腥甜的气流灼烧着肺部。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抓住洞口边缘冰冷的岩石,身体一沉,踏上了那架锈迹斑斑、布满湿滑苔藓的金属梯!
“吱嘎——!”
金属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碎的锈屑簌簌落下。陈默的动作极其稳健,如同攀岩的壁虎,每一步都踩实,每一次移动都确保重心稳固。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照亮了湿漉漉、布满深色苔藓和可疑暗红锈迹的粗糙岩壁。梯子向下延伸,没入更深的阴影中,仿佛通向地狱的脊椎骨。
越往下,那股甜腻的化学气味就越发明显,混合着浓重的腥锈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不祥的混合气息。气流也变得更加阴冷粘稠,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下降了大约十几米,梯子似乎到了尽头。陈默的脚踏在了坚硬的地面上。他迅速解开安全扣,持枪警戒,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探照灯般扫射四周。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被人工开凿改造的地下空间。空间呈不规则的圆形,穹顶高耸隐没在黑暗中。地面是凹凸不平的岩石,湿滑冰冷。空气中弥漫的甜腻气味和腥锈味更加浓烈。
光柱扫过洞壁。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洞壁上,不是岩石的天然纹理。
而是布满了镜子!
无数大大小小、形状不规则的镜子碎片,被人用某种暗红色的粘稠物质(像混合了颜料的沥青),如同狰狞的伤疤般,一块块地、杂乱无章地镶嵌在湿漉漉的岩壁上!
这些镜子碎片角度各异,边缘锋利,在强光照射下,反射出无数道破碎、扭曲、疯狂晃动的光斑!整个空间仿佛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破碎的万花筒!无数个陈默的身影在破碎的镜片中被切割、扭曲、复制、叠加!光怪陆离!令人头晕目眩!
而在这些破碎镜片反射出的、无数个扭曲晃动的光斑之中,洞壁的某些区域,被人用同样暗红色的颜料,涂抹着巨大、扭曲、如同鬼画符般的符号和凌乱的句子!
**VII**
**归宿**
**循环**
**完美容器**
**晚晚…你逃不掉…**
**血…是最后的颜料…**
**镜子…映照真实…**
这些字迹狂乱、扭曲,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息,与沈聿白笔记本上那种冷静克制的字体截然不同!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度的精神癫狂状态!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洞穴中央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几支早已干枯、碎裂的深紫色鸢尾花。
几个空的、标签被撕掉的化学药剂瓶。
还有…几片沾着暗红色污渍的、边缘被烧焦的白色乳胶手套碎片!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这里…就是沈聿白的巢穴!是他进行那些疯狂“实验”和“创作”的最终工坊!那些鸢尾花…那些药剂瓶…那些手套碎片…都是证据!都是他罪行的残骸!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继续扫视。洞穴深处,似乎还有一个更小的、被巨大岩石半掩着的洞口。洞口边缘,用暗红色颜料画着一个更加巨大的、指向洞内的箭头,旁边依旧是那个刺眼的符号:
**↓ VII**
还有更深的地方!
第七层的核心?!
陈默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他对着耳麦低吼:“安全!下来!发现目标巢穴!准备深入…”
话音未落!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洞穴深处那个被岩石半掩的洞口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沉重的布料拖过粗糙的地面?又像是…某种湿滑的东西在缓慢地爬行?
陈默的枪口瞬间抬起,死死指向声音来源!强光手电的光柱如同利剑,穿透黑暗,死死钉在那半掩的洞口!
“谁?!出来!”陈默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在空旷诡异的洞穴里回荡。
摩擦声停顿了一下。
死寂。
几秒钟后,摩擦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接近!
紧接着,在光柱的边缘,洞口岩石的阴影里,一只苍白、枯瘦、沾满暗红色污迹的手,缓缓地…伸了出来!
那只手的手指极其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异常整洁——尽管上面沾满了污垢。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在那只手的腕部,一道狰狞扭曲的、深褐色的陈旧疤痕,如同丑陋的蜈蚣,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
沈聿白!
陈默的瞳孔因极致的惊骇和暴怒而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他找到了!这条毒蛇!
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
那只伸出的手,极其无力地、软软地…垂落了下去。
紧接着,一个极其虚弱、沙哑、仿佛砂纸摩擦玻璃、却带着陈默无比熟悉的、那种奇异的冰冷韵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如同垂死的呓语般,从洞口的阴影里飘了出来:
“晚…晚…”
“你…终于…来了…”
“第七…次…”
“画布…准备好了…”
“用…你的血…”
“完成…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