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温库房的冰冷空气仿佛凝固在皮肤上,久久不散。沈棠独自站在寂静中,直到狂乱的心跳和那丝陌生的生理悸动彻底平复,才缓缓直起身。她面无表情地收拾好工作台,将核对完毕的星图原稿小心归位,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那场近乎失控的近距离对峙从未发生。
只有微微泛红的耳根和依旧冰凉的指尖,泄露着那短暂交锋留下的痕迹。
她走出库房,厚重的防爆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片冰冷的、充满侵略性气息的空间彻底隔绝。走廊的空气相对温暖,却依旧带着地下空间特有的沉闷。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下,从随身工具包里拿出加密终端和那盒监测贴片。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快速操作,调出刚才在库房内…从他逼近到离开那段时间的生理数据记录。
心率曲线在某个时间点有一个明显的、陡峭的峰值,随后是持续高于基线的小幅波动。皮电反应和体表温度也有同步的异常升高。数据客观、冰冷,却清晰地记录下了她身体那不受控制的应激反应。
更让她心惊的是,在数据波动最剧烈的时段,周围环境信息素的读数…捕捉到了一段异常清晰、浓度远超平时的雪松气息波动图谱,那图谱的峰值和形态,与她自身生理指标的剧烈变化高度重合。
仿佛他的靠近和气息,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刺激源。
沈棠盯着屏幕上那高度同步的双曲线,指尖微微收紧。所以,她的反应…并非全然源于心理上的紧张或抗拒,更有甚者,是生理层面的、无法掩饰的…共鸣?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寒意。如果连她自己的身体都在背叛她的意志…那她还能守住多少主动权?
她沉默片刻,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开始编写一个简单的数据过滤脚本。她将那段异常波动的数据段标记为“环境温湿度骤变引发的应激反应”,并将与之高度关联的Alpha信息素峰值数据…悄然隐去。
做完这一切,她清除了操作记录,将终端和贴片收回包内。站起身,面色恢复一贯的沉静,走向电梯。
回到档案室,已是中午。她锁好门,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带的便当盒,安静地吃完。饭菜简单,味道清淡,是她习惯的、能最大限度保持情绪平稳的食谱。
饭后,她没有立刻工作,而是从锁着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密封冷藏盒。打开,里面是几支她自制的、用不同植物精油基底调配的安神舒缓凝胶。这是她的私人习惯,用于应对偶尔的焦虑或失眠。
她取出一支标注着“雪松 岩兰草”的,拧开,用指尖蘸取少许,涂抹在太阳穴和手腕内侧。清冽中带着一丝泥土沉香的微苦气息弥漫开来,帮助她进一步平复心绪,巩固心理防线。
她需要绝对的冷静,来执行下一步。
下午,内线电话终于响起。是学生会办公室的日常通讯,一位干事通知她前去领取下周的工作日程表。
例行公事。沈棠应下。
她刻意比平时多花了五分钟整理仪容,确保每一根发丝都一丝不苟,脸色平静无波,周身气息收敛得近乎虚无。然后,她拿起那支用了一半的舒缓凝胶,看似随意地放入了外套口袋。
来到行政楼顶层。会长办公室的门开着,顾夜白不在里面,只有他的副手正在整理文件。
“会长在隔壁会议室谈话,日程表放在他桌上了,你自己拿一下。”副手抬头说道。
“好的,谢谢。”沈棠点点头,走向办公桌。
桌上很整洁,日程表放在一叠文件最上面。她拿起表格,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桌面——他的常用钢笔、加密终端、还有一个眼熟的、打开着的深棕色喷雾瓶,瓶身没有任何标签。
她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拿起日程表转身欲走,口袋里的那支凝胶却“不小心”滑了出来,“啪”一声轻响,掉落在办公桌旁的地毯上。
她弯腰去捡。指尖在触碰到凝胶管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将管口残留的、极少量的膏体,极其轻微地蹭在了桌腿内侧不易察觉的阴影处。
那清冽微苦的雪松岩兰草气息,极其淡地逸散出一丝,很快消散在空气中。
她直起身,将凝胶管收回口袋,对副手点头示意,然后面色如常地离开办公室,全程没有多余的动作和眼神。
回到档案室,她关上门,后背微微抵住门板,轻轻吁出一口气。第一步完成了。那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属于她的气息标记,被留在了他的绝对领域内。如果他真的如她推测的那般,对她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那么,他一定会察觉到。
这是一种极其冒险的试探。她在赌,赌他那份研究报告中提到的“双向性”和“特异性依赖”是真实存在的。
一下午平静无事。临近下班时,天空再次阴沉下来,闷雷滚动,空气粘稠得令人呼吸不畅。
沈棠正准备关闭系统,加密终端突然震动。是顾夜白的直接指令,语气冷硬简洁:
【气象预警,强雷暴伴随短时强降水。档案馆顶层露天观测台有部分刚移交的古代天文仪器未及时转移,需要立即做防水加固处理。你现在过去,协助当值干事。权限已临时开放。】
又是他。又是这种天气。又是单独的任务。
沈棠看着指令,指尖微微发凉。这次是露天观测台…比库房更开阔,但也更无处遁形。
她没有犹豫,回复:【收到。】
拿起工具包和防水布,她快步走向主楼天台。狂风已经开始呼啸,吹得她衣袂翻飞,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臭氧的味道。
观测台上果然有几个盖着防尘布的大型仪器轮廓,当值的Beta干事正焦急地试图固定被风吹得鼓胀的防水布,显得手忙脚乱。
“会长让我来协助。”沈棠上前,大声说道,风声几乎盖过她的声音。
干事看到她,明显松了口气:“太好了!快!帮我拉紧那边!”
两人顶着狂风,艰难地给仪器加固防水层。雷声越来越近,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冰冷而急促。
就在最后一件仪器即将覆盖完毕时,一道极其刺眼的闪电猛地撕裂阴沉的天幕,紧接着一声几乎震碎耳膜的霹雳在头顶炸响!同时,观测台边缘一个老旧的避雷针装置猛地迸出一串耀眼的电火花!
“啊!”干事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后退绊倒!
沈棠也被那近在咫尺的雷暴和电火惊得心脏骤缩,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脚下却踩到了一处湿滑的金属接口,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后摔去!
预想中撞击地面的疼痛并未传来。一只手臂猛地从身后箍住了她的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向后牢牢扯进一个坚硬温热的胸膛里!
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风雨的味道,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席卷包裹!
顾夜白!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浑身湿透,黑发凌乱地贴在额角,水珠顺着冷硬的下颌线滚落。他的手臂像铁箍般紧紧环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牢牢固定在他怀里,隔开了所有危险。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周身的Alpha气息强势到了极点,带着一种近乎狂暴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谁让你靠那么近的?!”他低头对着她低吼,声音沙哑,被雷声雨声掩盖得模糊,但那灼热的气息和眼底翻涌的骇人厉色,却清晰得令人窒息,“那种老旧的避雷设施根本不可靠!”
沈棠被他紧紧箍在怀里,后背紧贴着他湿透的、散发着惊人热力的胸膛,整个人都被他那强大而愤怒的气息彻底笼罩,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心脏疯狂撞击着肋骨,以及…一丝无法抑制的、源自本能深处的…战栗般的悸动。
旁边的干事慌忙爬起来,吓得脸色发白:“会、会长…”
“滚下去!”顾夜白头也未回,声音冷得像冰。
干事连滚爬爬地冲下了观测台。
偌大的天台,瞬间只剩下狂风暴雨中紧紧相贴的两人。
顾夜白的手臂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低下头,湿透的额发蹭过她的额角,呼吸粗重地喷在她的耳畔,声音压抑着极大的情绪波动:“你的监测贴片…刚才为什么没有预警?!那种程度的静电和环境突变…”
他的质问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焦灼。
沈棠在他怀里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过于强烈的、无处不在的他的气息和体温。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顾夜白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颤抖,箍着她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他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力道,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她,转而用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
暴雨倾盆而下,浇湿了两人。他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探针,在她苍白湿透的脸上急切地搜寻着,检查她是否受伤,眼底翻涌着后怕、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痛苦的挣扎。
“说话!”他催促道,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没事。”沈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顾夜白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确认她话里的真实性。几秒后,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稍稍冷静下来,但抓着她肩膀的手依旧用力得指节泛白。
“立刻回去。”他咬着牙命令道,声音依旧紧绷,“洗热水澡,喝姜茶,监测体温!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你的健康报告!”
说完,他几乎是粗暴地脱下自己湿透的西装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在她身上,那带着他体温和浓烈雪松气息的布料瞬间将她包裹。
然后,他拉着她的手腕,近乎强硬地、大步流星地将她带离了风雨交加的天台,一路疾行,将她塞进了直达档案室的电梯。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沈棠透过缝隙,看到他依旧站在暴雨中,浑身湿透,背影僵硬,仿佛一尊压抑着滔天怒意和某种未知恐惧的雕塑。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和他那件依旧残留着惊人热力和气息的外套。
沈棠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双腿发软,缓缓抱紧了自己。外套上那浓郁的、带着暴风雨味道的雪松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蚀着她的感官。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上胸口。那里,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疯狂地跳动着。
这一次的反应…远超她的设计和预期。
她似乎…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