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休息室,壁灯的光晕昏黄而静谧,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出模糊而亲密的轮廓。顾夜白的手掌温热而有力,轻轻覆在沈棠微凉的手指上,那触感清晰得令人心悸。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微涩、营养粥残留的暖香,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强大而令人安心的雪松冷冽,丝丝缕缕,缠绕着呼吸,无声地宣告着占有与守护。
沈棠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像受惊的蝶翼,却没有抽离。她的心跳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脸颊不受控制地持续发热,那热度甚至蔓延到了耳根和脖颈。
她应该推开他的。这过于亲昵的触碰,这打破安全距离的越界,这…令人恐慌的悸动。
但身体却背叛了意志,贪恋着那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仿佛昨夜那场冰冷的恐惧和绝望,唯有这真实的触碰和气息才能驱散。
顾夜白也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指腹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摩挲着她微凉的皮肤,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珍视。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低垂的、泛着红晕的侧脸上,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未散的余怒,有深切的担忧,有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更有一丝…小心翼翼的不确定。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冰冷尴尬,反而滋生出一丝微妙而粘稠的暖意,混合着无声滋长的情愫,悄然发酵。
“还怕吗?”他忽然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好多了。”
她的回答让他眼底那丝紧绷似乎缓和了些许。他沉默了片刻,拇指极轻地蹭过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他再次保证,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保证。”
沈棠抬起眼睫,看向他。灯光下,他冷硬的轮廓似乎柔和了些许,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墨色中,清晰地倒映着她小小的、无措的身影。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又飞快地垂下目光,心跳得更快了。
就在这时,她的小腹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法忽视的、空落落的痉挛感。是饥饿感。晚上的粥消化得差不多了。
这细微的生理反应让她瞬间窘迫起来,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掩饰。
顾夜白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和试图退缩的意图。他的手掌微微收紧,没有让她挣脱,目光落在她微微抿起的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饿了?”
他的语气是陈述句,带着一种了然的确信。
沈棠的脸颊更烫了,窘迫得几乎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这种被轻易看穿所有生理需求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顾夜白却没有给她窘迫的时间。他松开她的手,站起身:“等着。”
他转身走出休息室,很快端着一个托盘回来。托盘上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和几块看起来松软可口的、烤得恰到好处的小蛋糕,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和甜味。
“厨房刚送来的。”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淡,“吃一点再睡。”
沈棠看着那杯牛奶和精致的点心,怔住了。他连这个都…准备好了?
“不想吃?”见她不动,顾夜白的眉头又蹙了起来,语气带上一丝不容拒绝的冷硬,“必须补充体力。你现在的身体消耗很大。”
又是这种命令式的关怀。沈棠抿了抿唇,心底那点微妙的悸动被一丝憋屈感取代。她默默伸出手,拿起一块小蛋糕,小口地吃起来。
蛋糕很软,甜度适中,是她会喜欢的口味。温牛奶滑入胃中,也带来舒适的暖意。
顾夜白就坐在床边看着她吃,目光依旧专注,仿佛在监督一项重要任务的完成。直到她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喝完牛奶,他才几不可察地颔首,似乎满意了。
他收起托盘,又递给她一杯清水漱口,然后拿出药盒:“睡前药。”
沈棠:“……”她感觉自己像个被严格管理作息和饮食的…精密仪器。
她沉默地接过药片服下。微苦的药味在舌尖化开。
吃完药,她重新躺下,拉高被子,将自己半张发烫的脸颊埋进去,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看向他。
顾夜白没有离开。他依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起之前看到一半的电子文件继续浏览,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冷峻而专注。但那姿态,分明是打算彻夜守在这里。
沈棠看着他,心底那片混乱的涟漪再次荡漾开来。排斥,依赖,窘迫,安心…各种矛盾的情绪交织撕扯,让她心烦意乱。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但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翻动电子页面的极轻微声响,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沉静的目光,能嗅到那无处不在的、让她心跳加速的雪松冷香…
时间缓慢流逝。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时,浓重的倦意和药效终于袭来,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温暖的黑暗。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掌极轻地、试探性地覆上她的额头,停留了片刻,确认没有异常发热后,又极轻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那动作轻柔得近乎…珍重。
随后,一声极低极沉的叹息,模糊地飘入她的耳膜,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疲惫和…怜惜?
再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夜,无梦到天明。
沈棠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休息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空气中那浓郁的雪松气息淡去了许多,但仍有余韵残留。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身体也不再那么疲惫。昨晚…他就这么守了一夜?
她掀开被子下床,洗漱完毕,推开休息室的门。
外间办公室空无一人,收拾得整洁如初,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极淡的消毒水味和沙发上随意搭着的一条薄毯,暗示着有人曾彻夜留守。
她的目光落在办公桌上——那里放着一个眼熟的保温食盒,旁边压着一张便签。
她走过去,拿起便签。上面是顾夜白锋利冷硬的笔迹,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
【早餐。全部吃完。上午远程工作,不准离开办公室。等我回来。】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沈棠看着那纸条,指尖微微收紧。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是了,这才是他。冷静,掌控,不容违逆。
她沉默地打开食盒,里面是温热的粥品和清爽的小菜。她坐下来,安静地吃完。味道依旧合口。
吃完早餐,她收拾好餐具,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打开光屏,接入档案室系统,开始处理工作。像他命令的那样。
心思却难以完全集中。目光总会不时地瞥向门口,耳朵留意着走廊的动静。
他会什么时候回来?处理得怎么样了?苏家那边…
各种念头纷杂闪过。
上午十点左右,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是加密线路。
沈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接起电话:“喂?”
“是我。”顾夜白的声音传来,背景音很安静,听起来像是在车里,“感觉怎么样?”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语气平稳。
“…还好。”沈棠回答,“你在哪?”
“外面处理点事。”他避重就轻,“办公室安全吗?有没有异常?”
“没有,一切正常。”
“嗯。继续待着,别出门。”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压低了些,“午饭会有人送上去。按时吃。”
“…知道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等我回来。”
电话被挂断。
沈棠握着听筒,听着里面的忙音,怔了片刻。他最后那句话,语气似乎…有些不同?少了些命令式的冷硬,多了些…难以形容的沉凝。
她甩甩头,试图将这些杂念抛开,重新专注于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午饭准时被干事送到办公室,依旧是合她口味的清淡餐食。她沉默地吃完。
下午,阳光逐渐西斜。办公室的门锁终于传来“嘀”的一声轻响。
沈棠的心脏猛地一跳,抬起头。
顾夜白推门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神色冷峻,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散的戾气和明显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周身的雪松气息似乎比平时更冷冽几分,带着一种刚从外面带来的、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在办公桌后的她身上,快速扫视一圈,确认她安然无恙后,那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会长。”沈棠站起身。
“嗯。”他几不可察地颔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松了松领带,走向饮水机接水,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滞和疲惫。
沈棠注意到他右手重新包扎过的敷料边缘,似乎有极淡的血色渗出。
他受伤了?今天出去…发生了什么?
顾夜白接完水,转过身,靠在办公桌边缘,目光沉沉地看向她,忽然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决断:“苏婉儿,退学处理不变。苏家名下所有针对学院的投资和合作项目,即日起全部终止清算。”
沈棠的心猛地一紧。全部终止清算?这几乎是公开与苏家决裂!他竟然…
“会长,这…”
“她父亲试图用撤资和舆论施压。”顾夜白打断她,眼神冰冷,“我给了他们选择。他们选了最蠢的那条路。”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但沈棠能想象到这背后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和强硬手腕。他今天出去,就是为了彻底解决这件事?甚至…动了手?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他渗血的右手上。
顾夜白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耐烦:“小伤。”他放下水杯,走向她,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会再有任何来自苏家的麻烦。你不需要再担心。”
他在向她保证。用最直接、最彻底的方式。
沈棠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未散的狠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酸涩而滚烫。
他为了她…做到了这一步?
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而混乱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有震惊,有不安,有一丝隐秘的…被如此强硬守护所带来的悸动,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无法偿还的负担感。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顾夜白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将她所有的无措和挣扎都看在眼里。他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无奈。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拿起她桌面上的一支笔,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远程工作处理完了?”他问,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时的冷澈。
“…差不多了。”沈棠低声道,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
“嗯。”他放下笔,“那就下班吧。”
他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我送你回去。”
沈棠愣了一下:“…回宿舍?”
“不然呢?”他挑眉看她,眼神深邃,“还是说,你想继续留在这里?”
沈棠的脸颊瞬间爆红,慌乱地低下头:“…回宿舍。”
顾夜白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嘴角,是一个极淡的、转瞬即逝的弧度:“走吧。”
他率先向门口走去。
沈棠深吸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关闭系统,拿起自己的东西,跟在他身后。
走出行政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那辆黑色的悬浮车安静地停在门口。
顾夜白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看着她坐进去,然后才绕到驾驶座。
车内空间狭小,他身上那冷冽的雪松气息和一丝极淡的血腥味瞬间将她笼罩。沈棠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看向窗外。
车子平稳地驶出,汇入傍晚的车流。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车子停在宿舍楼下,沈棠解开安全带,低声道:“谢谢会长…那我上去了。”
她伸手去推车门。
“沈棠。”他忽然叫住她。
沈棠的动作顿住,回过头。
顾夜白侧身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得如同夜空,里面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搬过来吧。”
沈棠猛地怔住,瞳孔骤然收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搬到我那里住。”顾夜白重复道,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现在的状况,宿舍不安全。我那里有最高级别的安保和独立医疗系统,信息素环境也最稳定,对你身体恢复最好。”
他的理由充分,冷静,像在陈述一个最优解决方案。
但沈棠的心脏却像是被瞬间攥紧,呼吸都停滞了!
搬去…和他一起住?!
这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