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沈棠怔怔地站在原地,指尖捏着那枝洁白脆弱的小花,花瓣柔软的触感和清雅的香气,与她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他…送她花?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所有试图维持的冷静和疏离。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前方那个挺拔冷硬的背影。顾夜白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沿着小径走着,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举动只是随手为之,与她无关。
可那残留在他指尖的、微凉的触感,却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皮肤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暧昧。
沈棠的心脏失序地狂跳着,脸颊滚烫。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下意识地想将花扔掉,指尖却不受控制地收紧,将那细嫩的花枝更紧地攥在手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耻于承认的悸动,在她心底疯狂蔓延。他到底想干什么?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用这种…这种近乎哄骗的手段?
“愣着干什么?”前方传来顾夜白平淡无波的声音,他没有回头,脚步也未停。
沈棠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快步跟了上去。她刻意落后他两步,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下的碎石路面,不敢再看他的背影。
两人沉默地走完了剩下的路程。回到屋内,智能管家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依旧是两人份,菜式却比平时更精致了几分,甚至多了一份她喜欢的甜点。
沈棠沉默地坐下,味同嚼蜡地吃着。那枝小花被她悄悄放在手边,清雅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着她,扰得她心神不宁。
顾夜白吃得很快,结束后便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扫过她手边那枝花,眼神深邃难辨,却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餐厅。
沈棠暗暗松了口气,又莫名地感到一丝…失落?她迅速甩开这个荒谬的念头,强迫自己吃完晚餐。
晚上,她照例在书房处理未完的工作。顾夜白也在,坐在对面审阅文件,气氛似乎恢复了往常的公事化。但他偶尔投来的、沉静的目光,却让沈棠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全然沉浸其中。那目光仿佛带着温度,落在她身上,让她如芒在背,心跳不时漏拍。
好不容易熬到工作结束,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起身告辞。
“明天早上,”在她走到门口时,顾夜白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跟我去一趟南区修复中心,现场确认K-77批次的保存环境。”
沈棠的脚步顿住,心里微微一紧。又要出去?还是去昨天刚出过事的南区?
“会长,那边…”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寻找借口。
“安保已经全面升级,我全程在场。”顾夜白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的专业意见很重要。”
他将“专业意见”咬得略重,堵死了她所有退路。
“…是。”沈棠只得低声应下。
“七点,车库等我。”他最后说道,目光重新回到文件上,仿佛只是下达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指令。
沈棠心情复杂地离开了书房。
这一夜,她依旧辗转难眠。手边那枝小花在黑暗中散发着极淡的幽香,像某种无声的蛊惑。他的反复无常,他的强势逼近,他那偶尔流露的、令人猝不及防的“温柔”…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越缠越紧,让她无所适从。
第二天清晨,沈棠准时来到车库。顾夜白已经在了,正站在车边通电话,语气冷硬地交代着什么。看到她,他对电话那头简单说了句“按计划执行”,便挂了电话。
“上车。”他拉开副驾驶的门。
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内气氛沉默。沈棠紧张地看着窗外,留意着沿途的安保布置,发现确实比平时森严了许多,随处可见巡逻的安保机械和神色肃穆的干事。
到达南区修复中心,入口处的安检程序繁琐到了极致,虹膜、指纹、信息素样本三重验证,还有手持探测仪的贴身检查。顾夜白全程冷着脸站在她身边,那强大的压迫感让负责安检的干事额头冒汗,动作更加小心翼翼。
进入中心内部,空气冰冷干燥,各种监测仪器低鸣运转。K-77批次所在的恒温库房更是重中之重,厚重的合金门需要顾夜白和中心负责人双重权限才能开启。
库房内,冰冷的白光照耀着一排排恒温恒湿柜。顾夜白走到标注着K-77的柜前,输入密码,打开柜门,侧身让出位置:“检查一下内部传感器数据和材料状态。”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
沈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上前一步,凑近观察柜内那些珍贵的孤本修复材料,同时调出随身终端核对实时数据。她的专业素养很快压过了紧张情绪,神情变得专注而认真。
顾夜白就站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沉默地看着她工作,目光沉静。他的存在感太强,即使不言不语,那冷冽的雪松气息也无声地将她笼罩,形成一个无形的保护圈。
“3号湿度传感器读数有微小波动,偏离基准值0.3%。”沈棠忽然指出,眉头微蹙,“虽然还在安全阈值内,但波动曲线不太正常,建议排查一下线路或者校准传感器。”
“记录一下。”顾夜白立刻对身后的技术负责人道,“立刻安排人检修校准。”
“是,会长!”
检查持续了将近一小时。沈棠完全沉浸在工作中,仔细核对着每一项数据,时不时提出专业的调整建议。顾夜白始终站在她身侧,她的每一个建议都被他立刻采纳并下达执行指令,效率高得惊人。
这种绝对信任和专业上的认可,奇异地安抚了沈棠紧绷的神经。她甚至暂时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身边男人的危险性。
最后一项数据核对完毕,沈棠轻轻吁了口气,直起身:“暂时没有其他问题了,会长。”
“嗯。”顾夜白几不可察地颔首,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专注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负责人,“按沈助理的意见完善方案,下午我要看到报告。”
“是!”
离开修复中心,坐回车里,沈棠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疲惫,但心情却比来时轻松了不少。
回程路上,顾夜白接了几个工作电话,语气依旧冷硬高效。沈棠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心里却不再像来时那般惶惑不安。
忽然,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顾夜白放下电话,侧头看向她,忽然问道:“早上吃饭了么?”
沈棠愣了一下,点点头:“…吃了。”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她略显苍白的脸,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下次出门前,记得喝点葡萄糖补充剂。你血糖偏低。”
沈棠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连这个都知道?!她确实有轻微的低血糖,早上容易头晕,但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他是怎么…观察到的?
一种被彻底看透、无所遁形的感觉再次袭来,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刚刚放松些许的心情荡然无存。
顾夜白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僵硬,绿灯亮起,他重新启动车子,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车里备了一些,下次记得拿。”
沈棠:“……”她攥紧了指尖,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回到住所,已是中午。智能管家准备好了午餐。吃饭时,顾夜白似乎比平时沉默,目光偶尔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慎的评估,仿佛在确认她的状态。
饭后,沈棠照例想去书房工作,却被顾夜白叫住。
“下午休息。”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你的生理指标数据显示你需要午睡。上楼去。”
沈棠:“…我还不困。”
“需要我亲自监督你睡?”他挑眉,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威胁。
沈棠的脸瞬间涨红,不敢再争辩,只能憋着一口气,转身快步上楼,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她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毫无睡意。他的控制欲简直令人发指!连她睡不睡觉都要管!
然而,或许是因为上午精神确实高度集中,又或许是被他气累了,她瞪着瞪着,竟真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的窸窣声惊醒。声音似乎…来自露台?
她心中一凛,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看向通往露台的玻璃门。窗帘没有完全拉拢,可以看到露台上似乎有人影晃动!
谁?!安保?还是…
她屏住呼吸,赤脚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顾夜白正背对着她,站在露台的护栏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喷壶,正在仔细地给她昨天带回来的那盆小绿植浇水。午后的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和微低的头颅上,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罕见的、近乎柔和的微光。他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极其珍贵的易碎品。
沈棠彻底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而柔软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他…在给她的植物浇水?
就在这时,顾夜白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沈棠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关门!
顾夜白的眼神深邃,落在她因刚睡醒而略显惺忪、泛着红晕的脸上,眸光微微闪动。他并没有惊讶或生气,只是极其自然地将喷壶放在一旁,向她走来。
沈棠的心脏狂跳,僵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推开玻璃门,走进卧室。
强大的雪松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他停在她面前,低头凝视着她,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和微微敞开的睡衣领口处极快地扫过,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吵醒你了?”他低声问,声音比平时沙哑几分。
“…没有。”沈棠的声音细若蚊蚋,下意识地拉紧了衣领。
他的目光沉了沉,忽然伸出手,不是碰她,而是极轻地、用指尖拂过她睡得有些翘起的发梢,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头发乱了。”他淡淡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那触碰一触即分,却像带着电流,让沈棠浑身一颤,脸颊更烫了,连耳根都红透。
顾夜白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笑意,随即恢复冷澈。“既然醒了,就下去喝下午茶。”他命令道,转身向门外走去,“十分钟后,书房见。”
说完,他径直离开,带上了房门。
沈棠独自站在原地,捂着依旧发烫的脸颊,心脏跳得如同擂鼓。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拂过发梢的、微凉的触感。
她走到露台边,看着那盆被细心浇过水、叶片愈发青翠的绿植,又看了看床头柜上那枝被小心插在水杯里、依旧鲜活的小白花…
一种强烈的、失控的预感,伴随着一丝隐秘的、无法抑制的悸动,彻底攫住了她。
她好像…真的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