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棠于夜 第64章

作者:小猪都配齐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5-11-15 16:3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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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绝望,如同深冬的寒潮,缓慢而残酷地浸透了沈棠的四肢百骸。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在地毯上,脸颊深埋在膝盖间,许久,许久没有动弹。

窗外,一级戒严的森冷气息无声地弥漫,像一张无形而坚固的巨网,将她连同这栋华丽的牢笼一同彻底封死。顾夜白甚至不屑于亲自出面,只用一道冰冷的指令,就将她所有试图挣脱的努力碾得粉碎。

无声的羞辱和冰冷的现实,比任何暴怒的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然而,极致的冰冷之后,一种奇异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反而缓缓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般的清醒。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屈服?让她像一只被剪断羽翼的鸟,只能绝望地困守在金丝笼中,等待主人的垂怜或遗忘?

沈棠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脸上泪痕已干,苍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瓷般的光泽。那双总是沉静或惶惑的眼眸,此刻却像被冰水淬过的黑曜石,冰冷、锐利,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般的、沉寂的火焰。

她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波动。只是那样平静地、冷冷地注视着虚空,仿佛在审视一个与己无关的、冰冷的棋局。

然后,她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稳定。她走到浴室,用冷水仔细地洗了脸,冰冷的水刺得皮肤微微发痛,却让她的头脑愈发清醒锐利。

镜子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任何软弱和彷徨,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的决绝。

她换下那身碍事的礼服,穿上自己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然后,她走到书桌前,重新打开了光脑。

屏幕幽幽亮起,映照着她冰冷而专注的侧脸。

她没有试图联系外界——在一级戒严下,所有非必要的对外通讯都会被严密监控和过滤。她也没有再做任何无谓的情绪宣泄。

她只是调出了昨晚宴会前,顾夜白以“专业交流”为由发给她的、关于那个所谓“艺术基金会”和“兰斯手稿跨国修复计划”的所有背景资料和预讨论提纲。

纤细而冰凉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没有一丝犹豫。她开始撰写一份极其详尽、专业、逻辑缜密的项目分析报告。从基金会架构的潜在风险,到手稿跨国修复的技术难点与可行性评估,再到合作方资质的交叉验证建议…她将顾夜白用来引诱她的“饵”,用最冷静、最客观、最无可挑剔的专业态度,彻底剖析、解构,并提出了数条极具建设性却也极难实现的补充方案和建议。

她的笔触冷静得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项目的每一个细节,将其提升到一个近乎苛刻的完美标准,同时也将实施的难度和所需的资源堆高到了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程度。

这不再是一份简单的报告。这是一份用专业包裹的、冰冷的战书。一份清晰的、体面的、却也无比决绝的…交割单。

她在用他无法质疑的方式告诉他:你要的“专业意见”,我给你。给到极致。然后,两清。

报告完成,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情绪化的字眼,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疏漏。然后,她通过内部加密线路,直接发送到了顾夜白的私人工作终端,标注优先级为【最高】。

发送成功。

她关掉光脑,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守卫依旧如同雕塑,戒严的状态没有丝毫松动。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开始收拾房间。不是收拾行李——她知道现在不可能离开。而是将房间里所有不属于她的、他给予的东西——那套昂贵的护肤品、那件挂在衣橱里的崭新睡袍、甚至书房里他给她准备的那些精致却无用的文具…一件件,整齐地、沉默地归拢起来,放在房间一角的一个空置储物篮里。

她的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冷静和疏离,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割席断义。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盆青翠的绿植和那枝干枯的小白花上。

她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伸出手,端起那杯清水,走到洗手间,极其平静地将水和那枝干枯的花一起,倒入了下水道。水流无声地将那点脆弱的、早已失去生命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她将空杯子洗净,擦干,放回床头柜。然后,她端起那盆绿植,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走廊空旷寂静。她端着花盆,一步步走到楼梯口,向下望去。

一楼客厅里空无一人。她走下楼梯,将那盆依旧生机勃勃的绿植,轻轻地、端正地,放在了客厅中央那张冰冷的黑曜石茶几的正中央。

像一个沉默的、却无比清晰的宣告。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重新上楼,回到房间,关上门。没有反锁——她知道在这座牢笼里,反锁毫无意义。

她坐到书桌前,从自己带来的、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中,翻出一本纸质笔记本和一支最普通的笔。然后,她开始埋头书写。不是日记,也不是情绪宣泄。而是她之前一直在进行的、关于古代星图绘制技法演变的一篇学术论文的草稿。

她写得很慢,很专注,字迹工整而清晰。仿佛外界的一切森严壁垒、一切无声的压迫,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专业世界里,构筑着唯一不会被剥夺的、属于她自己的领域。

姿态冷静,甚至堪称温顺。没有反抗,没有抗议,没有一丝烟火气。

却比任何哭闹和嘶吼,都更显得决绝和…冰冷。

时间悄然流逝。傍晚时分,智能管家准时送来了晚餐,依旧是精致的两人份,摆放在餐厅。

沈棠放下笔,走出房间。顾夜白已经坐在餐桌旁,面前的光屏亮着,似乎正在处理公务。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向她看来。

他的脸色冷峻如常,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下午那场无声的碾压和此刻茶几上那盆突兀的绿植都从未存在过。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触及她冰冷平静的脸庞时,几不可察地微微眯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暗流。

沈棠没有看他,也没有丝毫迟疑。她径直走到餐桌旁,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沉默地拿起餐具,开始用餐。她吃得很快,却很安静,动作机械,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迅速吃完自己盘中的食物,她放下餐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她站起身,没有看顾夜白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转身径直走向楼梯,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整个过程,安静得像一抹没有重量的影子。没有愤怒,没有委屈,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泄露。只有一种彻底的、令人心悸的…漠然。

顾夜白坐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他面前的晚餐一口未动。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极轻微的嗒嗒声。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许久,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客厅茶几上那盆被特意放置在那里的、显得格外突兀的绿植,眼神骤然沉了下去,如同结冰的寒潭。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茶几前,俯身端起那盆绿植,走到窗边,毫不犹豫地、随手将其放在了窗外冰冷的露台角落。

然后,他转身上楼,没有去书房,而是直接走向沈棠的房门。

他抬起手,指节落在门板上,却并未立刻敲下。他的指尖在距离门板几毫米的地方停顿了片刻,最终,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收回了手。

他站在门外,沉默地伫立了几秒,周身的气息冰冷而压抑。然后,他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主卧。

门内,沈棠握着笔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落下,笔尖在纸面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场无声的、冰冷的对峙,在这座被彻底封锁的华丽牢笼里,悄然拉开序幕。

猎人收紧了枷锁,以为猎物会窒息屈服。

却不知,沉默的猎物,已然咬碎了牙,吞下了血,亮出了最冰冷的、宁为玉碎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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