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猗姑娘,你……”
见到宿筠的模样,独兰不由吃了一惊!宿筠此时披头散发,身上系着泽风的衣衫,虽看不出血色,但隔着老远便能闻见血腥气,可想而知伤有多重。
同样,泽风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衣衫上也是血迹斑斑,狼狈不已。
“招玉,去准备热水和伤药!”独兰当即吩咐道。
招玉领命而去。
待一切准备就绪,独兰让招玉去帮宿筠沐浴上药。
“什么?让他去?”泽风大惊,因为招玉在人前一直作男子装扮,而且嗓音嘶哑,所以泽风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泽风公子不用担心,招玉她是女子。”独兰笑着解释道。
“哦。”泽风这才放下心来。
一个多时辰后,宿筠的伤情总算处理好了。整个后背几乎全都上了药,而且独兰给的据说是妖族的灵药,不仅可生肌止血,还能祛疤美颜,让她的皮肤再生后白皙滑润,不留疤痕。就是有一点不好,上药后疼痛难忍。
宿筠趴在床上,身上什么也没盖。
招玉在一旁收拾那些瓶瓶罐罐。
“招玉,你也要去三危山吗?”宿筠身上实在痛得厉害,便想找些什么事来做,于是索性和招玉说说话。
“嗯。”招玉答道,“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你知道独兰的真实身份了吗?”
“小姐都告诉我了。无论她是人族还是妖族,我都会跟着她的。我的命是小姐救回来的,我这一辈子,就是她的人。”
“也好,至少有个去处。”
她们两人在屋内聊着天,不知道泽风在外面已经急得要跳脚,他等了半个时辰了,招玉一直没出来,他也不敢贸然进去,毕竟宿筠的伤是在后背。
他在门外转来转去转了半天,招玉终于出来了。
“好了?”他问。
“已经上完药了。”招玉道。
“那谢谢你了。”泽风说完便进去了。
“哎!等等……”
招玉这才想起宿筠身上什么也没盖,但泽风的步子显然比她的声音更快,他已经踏进了屋里,而且看见了宿筠裸'露在外的后背,尽管背上都是药膏,掩盖住了伤口的狰狞,也掩盖住了肌肤原本的颜色。
但泽风乍一见之下,脸还是迅速红了,话也说不顺了:“对不起竹猗,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这就走……”说完他跑得飞快,丝毫没发现自己竟然是同手同脚。
招玉替宿筠把床帐放下,才把泽风叫进来,因为宿筠有话要问他。
“你的伤怎么样?”
宿筠的声音从床帐后面传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的原因,显得有些沙哑。在泽风听来,就像含了一颗极甜的糖,不像平时那么冷冷清清的,湿润软糯得恰到好处。
“我、我没事。”
泽风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刚才闯入眼帘的那幅场景,眼睛黏在床帐上撕也撕不下来,虽然隔着两层床帐什么也看不见。但越是看不见,反而更能让人想入非非……
啊,赶紧打住打住!我在想些什么?人家可还受着伤呢!
泽风扇了自己一巴掌,及时把自己脑子里不受控制的那根线扯回来。
“怎么了?”宿筠看不见外边,只听见一声脆响,以为什么东西摔了。
“没事!那个,竹猗,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泽风赶紧转移话题。
“嗯,吃点吧!”到这个时候了,她也的确饿了。
独兰也考虑到了这点,早就准备好了,饭蔬汤饼,一应俱全。
仍是招玉端来饭菜,还特意准备了一张矮几,刚好可以放在宿筠的床头。
宿筠和泽风隔着两层床帐,各在一边吃饭,时不时说两句话。
饭吃到一半,承夜也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泽风不满道。
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承夜,尤其是想到他的那句“未婚妻”。虽然知道他是在为宿筠解围,但凭什么?他自己也可以为宿筠抵挡一切。
“这是我的庄子,我来有什么不对?”承夜反问。
“……”
泽风语塞。好吧,你的房子你有理!
“竹猗如何?能走吗?我们得尽快离开。”承夜边吃东西边问。
“怎么了?”宿筠问,“玄意门的人还在追击吗?”
“追是一定会追的,不过他们暂时找不到这里。我必须要回族里一趟,你可以留下养伤。常辛也留在这里,有什么事你可以找他,伤好后他会护送你去三危山。”
“你到底要竹猗为你做什么事?”泽风放下筷子,双手环胸,盯着承夜。
“想知道什么事,去了不就清楚了!”承夜别有深意地一笑,接着又神神秘秘地说道,“最好早点离开此地,因为,风雨就要来了。”
“什么意思?”
宿筠和泽风同时问道。
承夜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说道:“前几天我让人调查了栖云山庄的事,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也许不久之后,天下就要乱了。”
“你查出了什么?”泽风并不关心天下会乱成什么样,他只想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宿筠。
“所谓试剑大会,其实是有人故意设的局,想要搅混各大宗派的水。但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局最后被炸了。不过这一炸,反而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现在天机盒失踪,各大派一定会持续追查,到时候会查出什么来,就说不定了。”
“这么说起来,一旦各大派局势混乱,最得利的不就是你们妖族吗?他们最先怀疑的,应该是你吧?要乱也是你们妖族先乱啊!”泽风幸灾乐祸。
“所以这就是幕后之人的高明处,故意祸水东引,挑起战端,他们就能混水摸鱼,渔翁得利。但是——”承夜话锋一转,语气冰冷,“我能查到的事,各大派没理由查不到。除非,有人不想让他们查到。九州各派之中,有能力只手遮天的,还有哪一派?既然他们想玩,那我就奉陪到底,陪他们好好玩玩!我倒想看看,这幕后之人,究竟想做些什么?”
为此,承夜必须立即回到妖族,做好准备。
宿筠有伤在身,只能趴在马车上,缓缓而行。
他们的行进路线是先北上兖州,再经冀州,到雍州,最后抵达三危山。因为宿筠的伤情,他们一路走得不疾不徐,途中还时不时停下来游玩几日。
“竹猗,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妖族?”连自己的伤势都顾不得。
泽风看着她,目露心疼。
这已经是一个月后,他们抵达了甘露城。这一天,正逢中秋佳节。
“我不是答应了承夜要帮他做一件事吗?现在是我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宿筠坐在车窗边,一手撩起车帘,看着外面的街市。
甘露城以酒闻名于天下,据说“天下一家”的酒,都是出自甘露城。每至节庆,城中几大酿酒世家都会推出新品,用以斗酒。
“那他有告诉你做什么事吗?”
泽风眉头紧皱,此时他的脑袋里一堆问号,承夜到底要宿筠做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回到妖族的老巢?这件事是好是坏?会不会对宿筠有什么影响……
但他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个,如果承夜敢让宿筠做她不愿意的事……哼,泽风在心里冷笑一声,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不知道,他没说。”
宿筠根本没注意到泽风的表情,她仍看着外面。马车已经进入闹市,人越来越多,行车不便,她对赶车的常辛道:“停车吧!”
泽风先下了车,站在一旁充当人形扶手,扶宿筠下车。
街上人流如织,喧声鼎沸。虽然夜晚才是中秋节最热闹的时候,但白天的景象也不遑多让,来来往往多是采买的人,买食物,买酒,买花灯,为夜晚的狂欢做足准备。
宿筠他们订下了天下一家视野最佳的房间,也在等待着中秋夜宴的到来。
酉时三刻,城主登上甘露城的最高楼拜月楼,举行祭月仪式,并亲手点燃中秋节的第一盏灯。随后城中灯火次第亮起,如长龙负火,瞬间点亮全城,亮如白昼!
“竹猗,我们上去看!”
泽风拉过宿筠的手腕,单脚在栏杆上一踩,瞬间便跃上屋顶。
站在高处看去,景致更加辉煌!满城满市,此时皆成了灯的海洋,如水晶藏火,琉璃浮焰,灯影煌煌,透彻长夜!
宿筠和泽风站在屋顶,如浮于光海之上,微风掠过鬓影,带来一缕遥远的酒香。
这是人间盛景。
一段记忆忽然浮上心头,宿筠倏而睫毛微颤,这样的盛景,她曾经见过的。
她的确曾经见过。
那时她刚刚逃到琼莱城,如惊弓之鸟,身影狼狈,却忽然之间闯入一片灯海,闯入人间华景,像一只走错路的羊。
那是元宵节的灯会。
她茕茕立在人潮喧嚷的街头,目睹万千灯光从她眼前一一生起,如万千花火次第绽放。她站在人群之中,站在无数欢声笑语组成的浪潮中,久久伫立。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样的景象,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间可以这样美,美得惊心动魄。不像困囿着她的不老峰,终年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大雪。
她站在热闹中心,不敢稍有动作,生怕惊动了这一场盛景。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些涌动的灯火,仿佛也借得一星半点的热暖,眸子里浮起了一层盈盈的水光。
那个时候她不知道,感动也是一种能让人热泪盈眶的存在。
她更不知道的是,那时她眼睛里那一点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光芒,被一个人深深地刻进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