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头走。”叶沉果断道,“你们先走,我和陶姑娘断后。”
“不行!”宿筠和泽风皆摇头。
“放心吧,我们不会直接和他们对上,我有办法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叶沉对他们一抱拳,“就此别过,两位千万保重!后会有期!”
“竹猗姐姐,以后再见!”陶苎衣也微笑告别。
宿筠点头,郑重道:“各自小心!”
她站在原地,目送叶沉和陶苎衣的背影消失后,突然飞上半空,“咻咻咻”地甩出三把魔气凝成的黑剑,每一剑都朝追兵头顶劈落!
待把追兵都引到自己这边后,她才回到泽风身旁,搀扶着他慢慢离开。
他们的前方并不是下山的路,而是万丈悬崖。
“竹猗,我是不是很没用?”泽风沮丧道,“每次都说要保护你,但每次都连累你。”
“为什么要这么说?你不是每次都站在我面前吗?”
宿筠抬头看他,才发现青年泽风比她高了太多,轮廓也更加深刻,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和说话的语气,同少年泽风一模一样。
“我总是让你受苦。”泽风自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差劲?”
宿筠摇头,温然一笑,她说:“泽风,你很好,你不用自责。”因为,该自责的人是我啊!是因为我,你才会受伤。“我……我不会夸人,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你是多么好的人,我这一生,遇见的所有人中,你是最好的。”
她说完,泽风便怔住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眶酸酸胀胀的。他既觉得欣喜,也觉得辛酸。欣喜的是,宿筠夸他了,不需要多么华丽的辞藻,只此一句,便直击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而辛酸的是,宿筠过去的人生中,从没遇到过一个对她温柔以待的好人。她一直在风波里沉浮,颠沛流离,经历杀戮,承受伤害……
泽风突然用力抱过她,紧紧地拥在自己怀里。他的头垂在宿筠的肩膀上,一遍一遍地叫她的名字:“竹猗,竹猗……”
每叫一遍,他就在心底说一句“对不起”,过去对不起,没有带你走;现在对不起,没有好好保护你。
耳边一遍一遍的呼唤,叫得宿筠的心跟着发颤。她伸手想要拍拍泽风的后背,突然想起泽风伤得最重的就是脊背,手伸起来半天不敢落下去。最后只是轻轻抚着他的肩膀,也叫着他的名字:“泽风,你没事吧?泽风?”
泽风没有回答,因为追兵已至。
身前悬崖万丈,身后追兵如狼。
他从宿筠的肩头抬起眼,眸子里冰冷地倒映着独兰的身影。
“竹猗,我家主上只是想找你合作,你完全没必要如此顽抗。”独兰抱着琴,一字一句道。
泽风适时捂住了宿筠的耳朵,她没有听见。等独兰说完了,他才放开手,在她耳边轻声问:“竹猗,你怕吗?”我们要从悬崖上跳下去,你怕吗?
宿筠自然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她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泽风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他搂紧宿筠,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背,突然向后一倒,倒进了身后万丈山风里。
山风猛烈呼啸,如一曲绝响。他们紧紧拥抱,衣袍猎猎,一红一白,像两朵自由飞落的花,在风声里肆意缠绵。风吹过他们柔软的头发,丝丝缕缕纠缠在一起,比结发更为让人心动。
倏然之间,只听得一声破空之响,一条铁链凌空坠下,想把他们捆上去。
泽风在空中一转身,手上白光一闪,铁链顿时被弹飞出去,同时,宿筠化出黑剑,迎风一掷,便将铁链钉在峭壁上。
在两人默契的配合下,从上而来的攻击就这么被解决了。但往下,才是真正的危机。
悬崖底下是一条河,河水不深,乱石嶙峋,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撞上去,头破血流。
快要坠落到底时,宿筠又化出一柄黑剑,插在石壁上,借以缓和下坠的冲力。到底还是祸福相依,下落过程中长剑被一块凸出的巨石卡住,泽风握剑的手撞击在巨石上,登时被弹了出去,直直摔入了底下的河水之中!时值深秋,河水虽不至刺骨,但也冰冷无比,乍一入水,浑身上下都被冻得发颤。
他后背朝下,始终把宿筠护在怀里,只听“哗”一声,两人拥抱着砸进河里!他以手护着宿筠的头,避免被乱石撞上,却不防自己后背一痛,刚好砸在一块石头上,正中他的伤处!当即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宿筠落入水中时便一直屏气闭眼,因为她不会凫水,是以根本没看到水下的情况,她只觉得两人不断下沉,泽风抱得越来越紧,勒得她身上发疼。她拍了拍泽风的肩膀,却发现他没有任何反应。
慌乱中她睁开眼睛,却看到泽风无力地垂着头,双眼紧闭,显然已经没有了意识。但他的手仍然紧紧抱着自己,护着自己,仿佛本能。
情急之下宿筠想开口喊他,却忘了自己是在水中,她一张口,河水便争先恐后地倒灌进肺腑肠胃,空气越来越少,窒息感越来越强。
所幸河水不深,他们已经坠到了河底。她从没在水底下待过,只觉得胸闷气短,眼眶发涩,再多待一刻都有可能背过气去。
她揽着泽风,迅速释出魔气,团团将他们笼罩起来,只听得哗啦水响,两人像炮仗一样被炸出水面,摔在岸边。
宿筠跪在地上咳嗽不止,明明吸入的是冰水,但咽喉和肺腑间却仿佛被火烧过一样,火辣辣地疼。
她咳着咳着,只觉得额间一痛,随即一点热流滚烫地滑过眉心,沿着鼻梁滴落。落到地上,她才看见是一粒血珠。她摸了摸额头,手上并没有染上血迹,那是哪里来的血?她疑惑着爬到水边,想看看是什么情况,却看见水中人的额头上,红莲少了一瓣。
她的一缕魂魄,就这样消失了。
但此刻她没有时间为自己流逝的那一点生命感怀,她猜测那个钟冶想抓自己,估计也是为了天机盒。他一定会派人到悬崖下来搜寻,说不定现在人已经在路上了。她必须尽快离开。
泽风伤得很重,但现在两人身上都没有伤药,只能先离开再说。
她背起泽风,一路顺流而下,这条河流向西边,尽头就是月牙泉,绕过月牙泉折向东行,就可以避开妖族境地,直入雍州。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顺利躲过钟冶的追踪。
宿筠一直走了一个多时辰,都没发现有人追上来,大概追兵一时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她也因此得以安全走到三危山下。
山下河流平缓,没有山上那么湍急,可以行舟。而且山下住的都是妖族平民,应该还不知道山上发生的事,至少没有那么危险。
尽管如此,宿筠仍不敢掉以轻心,她没有直接接近那些妖族平民的住所,而是沿着河岸小心翼翼地潜行,稍有风吹草动便躲起来。直到天快黑时,打鱼的归家了,她才偷得一个竹排,趁着月色驶入河中。
现在她总算有时间来看看泽风了,先前她背泽风的时候,就发现他背上的衣服都是一片血色,因为一直忙着逃跑,都没有仔细查看。
她小心地搬动泽风的身体,让他趴在竹排上,直接把他的衣服都扒了下来,露出上半身。
泽风的手臂上、后背上都是刮痕,皮被刮破了几层,里面的嫩肉都翻出来了,被水一泡,都变成了白色。后背上更严重,有些地方已经凹陷下去,似乎是骨骼断裂了。
宿筠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她直接把泽风的里衣撕成一片一片,一圈一圈缠着有伤的地方。动作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处,他就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泽风,泽风!”宿筠轻声唤道。
恍恍惚惚的,泽风听见宿筠的声音在叫他,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黑魆魆的,暗淡的水面上映出一抹波光,是一弯随水晃动的残月。他扫视四周,看见宿筠模糊的身影跪坐在他身旁。
“泽风,你醒了!”宿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觉得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当然撑得住。泽风撑着竹排想要起身,却无意中扯到了背上的伤口,当即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慢点慢点……”
宿筠扶着他慢慢坐起身,拎起他湿透的外衣,拧干水后又披回他身上。而自己的头发还湿淋淋地贴在脸上、额上,折腾到现在,她身上的水迹早就干得差不多了,现在脸上滚落的,都是汗水!
泽风观察了下四周的环境,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宿筠微微叹了口气,“你伤的很重,目前最重要的是找个地方养伤。现在我们行进的方向是月牙泉,出了月牙泉,就可以往雍州去。不过那样花费的时间就太多了,对你的伤情不利。但如果不离开妖族境地,钟冶肯定会找到我们。”
听完宿筠的一席话,泽风陷入了沉思。他现在受了伤,如果对上钟冶等人,宿筠为了保护他,势必会再次使用魔气,到时候……
不!不行!
泽风摇摇头,盯着宿筠看了半天,忽然郑重问道:“竹猗,你知道雷泽吗?”
宿筠先是摇头,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点点头。
她从前曾在一本书上看过过雷泽这个名字。雷泽位于冀、豫、兖、徐四州交界处,横跨黄河,是上古人皇伏羲的故地,传说那里住着神龙,它们受命世世代代守护伏羲故土,永不入世。
她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泽风闻言,莞尔一笑,点头道:“嗯,雷泽的确是伏羲故地,那里也的确生活着一支龙族,是为白龙,他们为了守护雷泽而存在。但,没有永不入世这一说。”
“你怎么知道?”宿筠狐疑地看着他,内心生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因为,雷泽是我家,我就是白龙后裔。”
泽风说完,双手捏着膝盖,有些忐忑地看着宿筠,他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告诉宿筠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不知道宿筠会怎样看待自己,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