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风为宿筠准备了一桌水晶宴,玉液珍馐,七盘八碗——水晶芙蓉虾仁、红花水晶蟹黄、水晶凤脂海石斑、水晶鸭方、水晶凤爪、水晶肘子、红豆水晶粽、槐花水晶蛋、碧玉水晶豆腐、燕窝水晶丸、鱼翅水晶包、百合水晶糕……
应有尽有,桌子满得摆不下。
宿筠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置信道:“这么多?有很多人吃饭吗?”
说完她才想起来这里是泽风的家,那他的家人岂不是都在?
“没有……”
泽风话还没说完就被宿筠拉到了一边,急声问道:“泽风,你、你家里人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吗?他们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她想起泽风跟她提过自己的兄长,似乎是个很严厉的人,那他的父母不是更严厉?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泽风一下子被宿筠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不过没敢笑出声就憋了回去。他牵过她的手,拉着她坐到主位上,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我家里人不在这里,今天这桌水晶宴,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他们的确知道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不过他们不知道是你。因为以前我们还没在一起嘛,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答应我,所以……好了,来吃饭吧!”
泽风把筷子递到宿筠手上,又拿起另一双筷子,为她布菜。
“来,先吃一个粽子,这是甜的,你尝尝!”
宿筠怔怔坐着,呆呆地看着泽风,她仍未从他的话里回过神来,泽风说他的家人早就知道他有一个喜欢的人,但不知道那个人是自己。如果他们知道了呢?如果他们知道泽风喜欢的人是魔族,是天下公敌,那他们还会让泽风和自己在一起吗?
见宿筠久久不动,泽风直接把粽子夹起来,递至她嘴边。
宿筠本能地张嘴,待甜香味溢满口中,才反应过来是泽风在给她夹菜。
“泽风,你也吃。”
宿筠拿起筷子,也给他夹了一块肘子,放在他面前的碗里。
泽风看着她的动作,眼里如盛春水万顷,清风过处,俱是他的笑意。
两人你来我往,我为你夹菜,你为我盛汤,吃得津津有味,其乐融融。
吃得太香的结果就是吃得太多,最后宿筠实在饱得不行,连当天的晚饭都吃不下。
泽风带着她把整个万籁园都逛了一圈,她发现这里犹如世外桃源一般,不分四时。一座园中开了四个季节的花,一天一时,便占了一年好景,一亭一阁,风情各异,春夏秋冬,各有殊色,美不胜收。
两天后,泽风终于回了自家府邸。
万籁园中除了泽风和宿筠,便只有两个侍女,一个是宿筠已经见过的归月,还有一个叫守云。
这天,夕阳西下时,宿筠倚在亭子栏杆边,给莲花池里的鲤鱼投食。
莲花池里种着一池红莲,开如霞云灿灿,又如火焰腾腾,微风过水,暗香浮动。莲花之下,游着一群鲤鱼,让人惊异的是这些鲤鱼不是红色的,而是白色的。
宿筠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鲤鱼,一群白色的鲤鱼摇头摆尾,在碧叶红花间款款游动,如雪团坠火,滚而不化,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她看着看着,不自觉笑了起来。
“竹猗姑娘喜欢这鱼?”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宿筠停下手上的动作,向后看去,亭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来人也是高冠华服,不过看起来比泽风更加稳重,他眉目间和泽风十分相似。
想必,就是泽风的那位兄长了。
“你……”
“我突然来访,惊扰姑娘了?”
来人彬彬有礼。
“没有……”宿筠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是我冒昧了,原该让侍女通知一声才对,方才我见竹猗姑娘看得专心,不欲打扰,是以未曾出声。”来人歉然道,“我是怀风,泽风的兄长。竹猗姑娘看起来很喜欢这鱼?”
宿筠先是朝怀风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泽风的身影,才回道:“泽风跟我提起过你的。我的确喜欢这鱼,它们好看,也很自由。”
“自由?竹猗姑娘不觉得,它们是被困在这一方池塘里吗?”怀风看向莲池,话中似有深意。
“可它们在水里啊!”宿筠道,“水也是自由的,可翻山过海,通天彻地。”
“竹猗姑娘应该没看过雷泽吧?”怀风突然道,“有时间让泽风带你去看看,从高空之中看雷泽,你就会知道,有些水也不是自由的。”
闻言,宿筠转向怀风,认真问道:“怀风公子想说什么?”
这时怀风却突然说起了往事:“以前泽风说要娶你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在说笑。他以前跟现在可大不相同,那时他顽劣,不谙世事,不知人间疾苦,因为他最小,我们都宠着他。直到有一天,他跑去外面,回来后,他就说他有了梦中情人,他要娶她。所有人都不相信,直到他建了这座园子,他说,这座园子只为一个人而建,将来有一天,他要带那个人回来。”
“那以后,他就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他不像以前一样胡闹了,我对他的责罚他也默默忍下,不再跟我顶嘴,他甚至还会自己赚钱……他在人间流浪,吃了苦,受了伤,也不说。而这一切,都只因为一个人,因为那个人让他长大了,让他改变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盯着宿筠,严肃道:“但是,泽风他是不一样的,他和凡人不一样,也和你们魔族不一样。他是真正自由的。”
联想到怀风方才所说的“被困池塘”之言,宿筠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她缓缓道:“他是自由的,是因为你替他承担了一切吗?你才是被困锁于此的那个?”
“这些话,你可千万别跟他说。”
“所以,你是觉得,泽风和我在一起,会不自由吗?那他是被我所困,还是被情所困?”
怀风突然一笑:“被谁所困?如果不是你,他恐怕还不知道何为情爱呢!现在他是个大人了。”
宿筠又投了一些饵食,几只鲤鱼迅速围过来,争抢着挤成一堆。
她看着栏杆下的红莲,一字一句道:“他还是自由的。我会成为他的刀锋,他的甲胄,我会在前,只要我能挡下的,必不会伤及他。”
不得不说,宿筠的这一席话颇叫人动容。但怀风还是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刀锋指向他。”
“是啊,如果没有我,他也不必受伤。”宿筠叹了口气,复又坚定道,“但那又如何呢?”
“还能如何?”怀风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心甘情愿囚困于斯。本来,这世间万物,若想得到,就必须要付出代价。他自然也要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我只是觉得,他和你在一起,也许会很辛苦。”
“此话怎讲?”
“你大概不知道,你的父亲曾经来过这里。”
“我父亲?宿止行?”
宿筠一头雾水,为何突然提到他?而且,他竟然也来过这里?
“不错,你父亲宿止行曾经来过这里。”怀风缓缓道,“他来这里求一味药,续命的药。他的妻子为魔气所伤,他想让她活下去,于是四处寻医问药。但其实,那些魔气,是他的妻子故意吸取的。”
“你如何知道?”宿筠吃惊。
怀风指着天边,往西的方向,说道:“宿止行的妻子,你的母亲,名叫挽玉,她和她的族民就住在那里,她的先祖和我族有些渊源,现在仍有往来,是以我知道一些关于他们的事。他们一族最早是从梁州迁来的,他们族中,有一秘法,名唤《换花心诀》,可以将别人身体里的魔气、妖气置换到自己身上。”
《换花心诀》?宿筠忽然想起刚醒来时魏老宗主给她的一册书,说是她母亲留下的,她记得,那册书好像是叫《换花遗册》,难道,就是那个?
怀风仍在继续:“因为宿止行并不是天生的魔,魔气在他的身体里日积月累,不仅会侵蚀身体,还会扰乱神志。所以挽玉才会用那样的方法,减轻他的痛苦。不过这件事,宿止行并不知道。也许,他到死都不知道。”
“魔气会、会伤害泽风吗?”
宿筠皱紧眉头,担忧不已,如果真是这样,她要怎么做?
“不会。”怀风笃定道,“这点你倒不用担心,我族能被凡人称之为神,自然有其神异之处。无论是妖气还是魔气,只要近身,都会被龙族神力化解,不会伤及龙身。我所担心的是,你们,可能不会有后代。因为魔气与龙族所负神力水火不容,神魔结合,诞下后代的几率微乎其微。”
说到这个,怀风的眉间隐现一丝忧色。
后、后代?
宿筠瞪圆了眼睛,怎么都已经想到了那么远?她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怀风说的是不会有后代,也就是说,她不会有孩子,她和泽风不会有孩子……
可是,如果泽风想要个孩子呢?
她怔怔不能语。
怀风还说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
直到泽风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
“哥,你们在聊些什么?”
泽风一看宿筠的神色,顿觉不妙,他直接插'到两人中间,把宿筠挡在身后。
“哥,你不会欺负竹猗了吧?”
怀风看着他弟弟一上来就质问自己的样子,不由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行吧,你们聊吧!我走了。”
他一走,泽风立即转向宿筠,关切道:“竹猗,我哥他是不是为难你了?他说了什么你别放在心上,也别理他,他管不着我的。”
“没有。”宿筠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她淡淡一笑,“你兄长是很好的人,他很关心你。他没有为难我,只是跟我说了一些……过去的事,关于宿止行的事。”
“啊?”泽风疑惑,“他怎么会知道你父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