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如此。”叶悯道,“因为这题字所用的墨,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我们野草书斋有。这是我母亲自己研制的墨,专供作画所用。里面加了一些香料和药材,使得墨汁微微散发清香,在阳光下看,还能看见光影流动。我和堂兄曾有过约定,如遇危险,就用这种墨来传递消息。这件事,只有我和堂兄知道。”
泽风闻言,走到窗边,他对着日光展开手帕,果然看见“寻香”这两字上流动着一点暗淡的金芒,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
叶悯继续道:“因为这种墨十分珍贵,如不遇大事,或者特殊情况,我们都不会轻易使用。所以我和堂兄才会有此约定,一旦他用此墨写字,或我用此墨作画,就表示我们遇到了危险。”说完,他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说,现在有两种可能。”宿筠竖起两指,分析道,“第一,叶沉最后出现的地方在红棉巷。第二,叶沉此时和一位姑娘在一起,这位姑娘很可能是红棉巷的人。两种可能,都指向一个地方,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应该能找到他的踪迹。”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已经安排人去红棉巷找了。不过……”叶悯摇了摇头,“从昨天得到这方锦帕后,直到现在,仍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如果堂兄正处在险境之中,时间拖得越久,他就会……”
叶悯没有说下去,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叶沉不知遇到了什么危险,也不知道被困了多久,时间越长,他只会越危险。
宿筠当即决定,今夜兵分两路,夜探红棉巷。
泽风一听,立即摆手:“阿竹,这件事我和叶悯叶兄去就可以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尤其是宿筠还这么漂亮,这要是让那些出入勾栏瓦肆的男人看见,那还得了?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去那种地方。
宿筠闻言,眼皮轻轻一撩,一边唇角勾了起来,她慢悠悠地道:“哦,姑娘家去不得,男儿郎就去得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泽风慌忙解释道,“我是说那种地方比较乱,龙蛇混杂,你、你去了会有危险的!你别误会,我不想去那种地方的,我也没去过那种地方,这次只是为了查叶沉的事情才会去的,我保证我什么也不干,连眼睛都不会乱瞟一下……”
泽风说得斩钉截铁,只差指天发誓了。
而宿筠只是幽幽问了一句:“什么也不干那你去做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我不……那什么什么的……”
泽风挠着头发,一副头疼的模样,这要怎么解释,这不是越说越乱吗?
宿筠见他这副表情,反而乐得笑出声来,她屈指弹了弹泽风的下巴,笑道:“想什么呢你?我相信你的。”
“那……”
泽风以为宿筠愿意让他去了,谁知她又来了一句:“那你也应该相信我啊!我们一起去不就好了!”
“好……吧。”
泽风左思右想,这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反正只要他在宿筠身边,管他去什么地方,龙潭虎穴也不带怕的!管他什么牛鬼蛇神,都别想近她的身!
最后宿筠和泽风为一路,桑户和叶悯为一路,那块锦帕也被一分为二,两边各持一半,分开查探。
聂光则听从泽风的安排,隐身暗中,随时注意四周可疑的动静,防范暗中可能潜藏的危险。
宿筠还特意改扮了一下,她换了男装,身上轻裘缓带,额间抹额镶玉,浓眉大眼,模样俊俏,宛然一个娇生惯养的翩翩贵公子。
看得泽风不禁啧啧称叹,没想到宿筠穿上男装也如此好看!
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宿筠就是那种美人。女装时清冷如月中仙,不染凡尘;男装时却正好相反,那贵气逼人的模样,俨然高卧红尘的公子王孙,一扬眉一抬步,都如珠玉在前。
泽风胸口的小鹿又开始撞墙了,撞得他头晕目眩,意乱神迷。
一直到了红棉巷,吹梦阁。泽风胸中的小鹿总算安静下来了,因为小鹿被水淹了,从他心间汹涌而过的都是酸水。
一踏进吹梦阁的大门,宿筠都还没说要摘谁的花牌,便已经有眼尖的,瞧见她这身贵气的装扮,再看见她这张俊脸,便都像蜂儿蝶儿一样,一个个嗡嗡嗡的、花枝招展的,直往她身上扑!
泽风见势不妙,直接一把揽过宿筠的腰,后退几步,倏然跃起,只听一阵风响,两人便站上了二楼的地板。
堂中登时响起了一阵叫好声,和姑娘们激动的尖叫声。
泽风直接往下撒了一把银锞子,大声问道:“老板何在?”
底下的人都在哄抢银子,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妇人扭着臃肿的腰肢,从人群中挤出来,一挪一挪地上了楼梯,她一边向上招手一边喊道:“来了来了!两位公子稍待!”
“两位公子、可要先、先看看花牌?”胖老鸨终于挪到了宿筠和泽风面前,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必了。”泽风从怀中掏出半块锦帕,递到老鸨面前,说道,“我要找这块锦帕的主人。”
“唉呀!两位还真是有情啊!居然还留着姑娘的帕子!”老鸨夸张地叹了一声,笑盈盈地道:“不过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二位?看来是我年纪大了,记性差了。让我看看这是哪个姑娘的手帕……”
老鸨展开帕子,一看到上面那个“寻”字,便吃了一惊,声音都不由高了几度:“这是独行书生叶沉的字吧?是吧?”
老鸨捧着那半块锦帕,激动得双手颤抖,一再追问:“两位公子啊!这锦帕究竟从何而来?究竟是哪个小妖精,居然有如此本事,能让叶公子为她题字?要知道,整个红棉巷,三十二家青楼,同叶公子交情最好的,就是我们吹梦阁,可叶公子从来没为姑娘们题过帕子啊!”
老鸨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说得痛心疾首声泪俱下,直如诉苦一般。
宿筠没想到叶沉在扬州的名气居然如此之大,一个青楼老鸨,居然一眼就能辨出他的字迹!
不过转念一想,之前令他九死一生的文华夜宴就是因为一个痴迷于他的姑娘而引发的,从他在九州之内声名远播的情况来看,他就算有拥趸万千亦不为过。更何况这是在扬州,在九州最有名的烟花巷,在这里最受欢迎的,除了肯为红颜一笑豪掷千金的贵客,便只有江湖上久负盛名的才子与英雄了。
吹梦阁的姑娘们一听到叶沉的名字,纷纷围了上来,楼梯上和走廊上堵得水泄不通,喧哗声四起。
泽风见势不妙,当即一把拎过那老鸨,随意踹开了一间房门。屋子里正在办事的人被吓了一跳,骤然发出一声怒吼!
宿筠眼疾手快,抄起桌上的茶盏向前一掷,正中出声那人的太阳穴,只见那汉子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被那汉子压在身下的姑娘见状,也脑袋一偏,无力地垂向床帐里侧,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
“哎?两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被泽风拎进屋的老鸨眼珠子滴溜一转,声气软软地说,“两位看上了哪位姑娘直说便是,我这就让姑娘来陪两位!”
“免了!”泽风伸手,“方才那块帕子,烦请归还。”
“哎呀!瞧我这记性!”老鸨双手捧着那半块锦帕,还给泽风,“我们吹梦阁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叶沉公子,因此一见他的墨宝,不免有些激动,让两位见笑了!”
“也就是说,这帕子并非出自你们吹梦阁。”宿筠问道,“那你近日可曾见过叶沉出入红棉巷?”
“这……”老鸨盯着宿筠,支支吾吾。
泽风见状,直接掏出一片金叶子,在老鸨眼前晃了晃:“老板,这买你一个消息,够了吧?”
“够够够!”老鸨一把抢过金叶子,迅速揣入怀中,像是生怕泽风收回去一样。
“两位公子有所不知,这红棉巷的姑娘们,就没一个不喜欢叶公子的!”
老鸨得了金钱,眉眼笑得像刚揉开的面团一样,爽快地开了口:“只要叶公子进了巷子,甭管上了哪座楼,只消片刻,叶公子大驾光临的消息一定会传遍整个红棉巷!不过,叶公子已经许久不进巷子了,自从我们吹梦阁的宛宛赎身出去后,他就甚少来了。尤其是今年,叶公子可有一整年不来红棉巷登楼了!”
“为何?”
“还能为何?因为叶公子一来这里,便会被姑娘们缠上!公子你是不知道,这儿的姑娘们有多盼望叶公子来。倘若有谁能跟叶公子扯上一丁点儿关系,别说求得他一幅墨宝,便是只能得他多看一眼,那个姑娘都会立马身价倍增。我们宛宛,便是因为认识了叶公子这样的朋友,才有那个机会出了阁。偌大红棉巷,三十二花楼,谁不对叶公子翘首以盼?”
“原来如此!”宿筠点点头,“所以近一年来,你们都没见过叶沉。那叶沉题字的手帕,为何会出现在红棉巷呢?”
“公子你是说,这半块帕子是从我们红棉巷出去的?”老鸨疑惑,“是从哪个姑娘那儿来的?我从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姑娘跟叶公子有关系啊!”
“你能认出这是谁的帕子吗?”泽风拈着帕子两角,展开在老鸨眼前。
老鸨双手叉腰,眼睛微眯,她盯着那半块锦帕看了半晌,说道:“这种图样的手帕,在红棉巷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我就算把它看穿也看不出来是谁的啊!”
泽风收起手帕,和宿筠对视一眼,看来一无所获。
两人出了吹梦阁,又去往下一家。
直到问到第五家,才终于有了点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