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佟烟儿才刚说完她和叶沉的经历,宿筠便站了起来,激动道。
“黑衣人,是黑衣人。叶沉留诗一首,以写墨来暗指黑衣人。他应该是故意被那些人抓住的,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查探黑衣人的底细。”
关于黑衣人的事,叶沉曾跟她提过,这很有可能是一个秘密组织。之前栖云山庄爆炸一事,其中便有黑衣人的身影;繁会城文华宴,也有黑衣人掺和进来。估计三危山那次,各门派内讧相斗,也少不了他们的手脚。
“来看看这首诗——”宿筠分析道,“第一句太明显了,直接点明了他遇到的就是黑衣人。而这句:尽染朱白不是缘。朱是红色,红色的有什么?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鲜血。白,白色,很明显,这个指的是……”
“白道。”
宿筠还未说完,泽风插话道:“白指白道,即各大门派。如果黑衣人的确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隐秘势力,那从他们以往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们的目的就是搞乱各大派,然后从中渔利。至于这个‘利’是什么,尚未可知。”
“分析得挺有道理。”萧愿懒懒地靠着椅背,问道,“那后两句呢?如何解?”
这时叶悯接话道:“数千丈一定是指距离,千丈约为六里,数千丈必在十数里之外。”
叶悯说完便拿来纸笔,片刻就画出了一张地图。它指着图上城门的位置,沉吟道:“城门朝西,十数里之外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均有通路,堂兄指的……”
“这里。”萧愿伸出手指,点在南方,“叶沉留诗的客栈位于南边,他们应该是向南而去。”
宿筠仔细看去,南边有两座山,一远一近。近的离城十余里,远的离城几十里。
她又把叶沉留下的那首诗回忆了一遍,最后一句是“明朝倚翠上松烟”。她不自觉地嘀咕道:“松烟,松,什么地方的松树最多?”
谁料叶悯和萧愿皆是摇了摇头,异口同声道:“繁会城没有松树。”
“城外也没有。”叶悯补充道,“繁会城四季如春,终年不雪,且地势低洼,虽然四面环山,但山都不高,是以并没有松树这种只在高寒处生长的树。”
“也许叶沉想说的,不是松树呢?”佟烟儿突然开口道。
此话一出,数人的目光都齐齐转向她,眼神竟意外地默契,都只有一个意思:此话怎讲?
佟烟儿不疾不徐,她点了点地图上南边那座较远的山,说道:“这是宝瓶山,这座山上,有一个尼姑庵,名叫‘松月’。”
宝瓶山离城二十多里,快马骑行都需要半日。
此时已是深夜,他们决定明早就出发。
翌日,忽然下起了大雨,天寒地冻,冷风透骨。他们赶到宝瓶山下,已过了未时。
松月庵在半山腰上,山路狭窄湿滑,只能走上去。
下马后,泽风撑开伞,把伞柄放进宿筠手里,他解下蓑衣,弯下腰,对她道:“阿竹,上来,我背你!”
寒风萧瑟,但宿筠却倍觉温暖。她的暖,来自泽风。
不过她并未真的让泽风背自己上山,叶悯还在一旁呢!况且,现在正事要紧,他们虽然找到了松月庵,但叶沉在不在这里,还是个问题。
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找了这么久,总算找到了叶沉,外加一个承夜。
这一见,宿筠吃惊不小。
自从上次三危山之乱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承夜,没想到他身上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承夜一身布衣,没戴面具,但右眼上却蒙了一块黑布,整个人看起来颓废,瘦削,没了之前见他时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势。
“你、你的眼睛……”
宿筠看着他,欲言又止。与钟冶一战,他到底受创不小,不仅失了妖王之位,还身受重伤,数年苦心经营,皆毁于一旦。
“瞎了。”承夜指了指自己蒙着黑布的右眼,声音淡淡,直言不讳。
他在宿筠和泽风之间来回扫视,突然勾起嘴角,笑问泽风:“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成亲时一定要请我喝喜酒,我好送你一份大礼!”
“不必了!”泽风牵起宿筠的手,由衷笑道:“我和阿竹肯定会成亲的,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礼物嘛,免了吧!”
说罢,他就拉着宿筠走了。
另一边,叶沉正在和叶悯说话。
其实自从佟烟儿被带走后,他就逃离了黑衣人的控制。被困期间,那些人无意中透露了一个名字:松月庵。他记下了这个地名,特意找了一家客栈,在墙上留了一首诗。
之后他一直偷偷跟着那些人,一路南行,直到宝瓶山。
没想到这个松月庵,竟是承夜的藏身之地。黑衣人为了抓他,差点没血洗了这座尼姑庵。
见势不妙,叶沉现身,和承夜联手对敌。无奈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他们本打算伺机而逃,没想到对方却先退了。
黑衣人不知收到了什么消息,突然之间全部撤离,他们才算逃过一劫。
“你现在如何?”宿筠关心道,“佟烟儿说你中了毒,还受了伤,你这几日估计都没能好好养伤,等雨停了,就先回城治疗吧!”
“无妨!”叶沉摆摆手,“松月庵的妙尘师太正好精通岐黄之术,她已经替我解了毒、疗过伤了,现下已好了大半。”
天冷了,叶沉的扇子终于合起来了,他只拿在手上当兵器,这次看不见他的扇面上又写了什么诗。
“那你可曾查出什么?”宿筠又问,“黑衣人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
“不知道。”叶沉摇了摇头,沉重道,“那些人比我想象的藏得更深,也更厉害。”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长长地吐了口气。禅房里顿时变得十分安静,屋外的雨声,火炉上“咕嘟咕嘟”的开水声,一下子格外明显。
半晌,他才继续道:“黑衣人知道真正的天机盒在承夜手里,他们也要找天机盒。不过奇怪的是,他们自称为:维摩宗。”
“什么?”
此话一出,宿筠和泽风俱是大吃一惊。
“维摩宗不是已经……”
宿筠疑惑不解,明明维摩宗的最后一任宗主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为什么又出来一个维摩宗?
叶沉声音沉沉:“他们的目的就是拿到天机盒,打开魔界之门,让魔族入主九州。这是我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来的。”
“所以,这个突然冒出来自称维摩宗的组织,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魔族。”宿筠道,“那他们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为魔族做事?”
“会不会,是魏老之前收的那几个徒弟的其中一个?”泽风看向叶沉,猜测道,“也就是你的师兄,或者师弟?”
“也许都不是人呢?”承夜突然插话道。
此话一出,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泽风直接问道。
“不知道。”承夜懒散地靠在墙上,微笑道,“我只是猜测。”
“魔界之门在哪里?”叶沉问。
问完后他没等回答,又继续道:“我听说你们回了哀牢山?”
说罢他泡了几杯茶,端了一杯放在宿筠面前,淡笑着看向她,一副他早已看穿一切的模样。
宿筠索性直接告诉他:“魔界之门就在哀牢山,不过究竟在哪一个位置,我也不清楚。”
“那他们下一步,就是来找你。”叶沉沉声道。
这句话说完,禅房里又安静下来。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宿筠面对的,将是血雨腥风。玄门一旦知道魔界之门的存在,首先要做的,就是除掉她。而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维摩宗想做的,是利用她。
宿筠见这几个大男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禁笑了起来。她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浅啜饮一口,神情平静。
血雨腥风吗?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连鬼门关都走过一遭了,她有何惧?
桌子下,泽风紧紧握住她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尖。
不必说什么,他会站在她的身前,他就是她的山,管他什么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他都能挡下。
宿筠回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她凝视着身旁的人,满腔深情,皆漫上唇角眉梢,化作粲然一笑。刹那间,繁花与繁星相继生起。
外面风狂雨骤,而这一隅,温暖如斯。
眼见他俩四目相对,都要擦出火花了,承夜不由握拳抵唇,重重咳嗽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温暖的一幕就这样被他打破了,泽风转向他,怒目而视。
他怒由他怒,承夜安之若素,无动于衷。
第二天,雨停了,他们要离开松月庵。
承夜并不打算和他们一起。他之前才从城里逃出来,各大派还在四处搜寻他的踪迹,他可不想自投罗网。
临走前,宿筠来向他告辞。
“承夜,天机盒不在你身上吧?”
“怎么?”承夜笑道,“你想要回去啊?”
“不。”宿筠摇头,“我是怕你被那些人抓住,盒子会落到他们手里。现在黑白两道都在找天机盒,不管哪一方得到盒子,都会对我不利。我知道那一天总会到来的,我只是希望,不要来得那么快。”
因为,她和泽风,才刚刚开始。
她活了很多年,但直到体会到有人关心自己,保护自己,照顾自己的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活着。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泽风。
因为泽风,她的心跳才有意义。
当然,这些话,自不必说给承夜听。
说完那一席话,她转身欲走,但忽然之间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转头提醒承夜道:“对了,独兰还在城里。”
独兰是追着他而来的,同为妖族,恐怕会比各大门派的人更先找到他。
承夜闻言一笑,问道:“你在担心我吗?”
“我在同情你。”宿筠面无表情。
“那你还是先同情你自己吧!”承夜收起笑容,正色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一百多年前,进入人界的魔族可不止魔君一个。”
“什么?”宿筠眸色一寒,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现在人间,还有其他的魔族?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