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想想,堂堂一个魔界君主,怎么可能单枪匹马闯入人界?”承夜道,“他留下了维摩宗,自然也留下了自己的族人。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在何处,不过,我猜,现在这个维摩宗,一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所以,这个维摩宗背后的人,其实是魔族。”
想通此节,一阵寒意漫上宿筠的心头。
人间还有魔族,他们等了一百多年,谋划了一百多年,终于等来了机会。无论是宿筠的复生,还是天机盒的现世,一切都显得那么巧,巧得就像,有人提前设计好了每一步。
这是一盘旷世的棋局,而现在……
“这盘布置了一百多年的棋局,只差最后一步了。”承夜望向天际,幽幽说道。
在那浓云靉叇的天空之下,远山藏匿在雾霭之中,时隐时现,看不分明。
宿筠站在屋檐下,衣上发间,尽被染上清晨凛冽的寒意。
最后,承夜说:“我可以告诉你天机盒现在在何处。”
“在何处?”宿筠并未看他,只是冷漠地问道。
“在夜游宫。”
夜游宫?
宿筠终于转头,一脸怀疑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没病吧?你把天机盒藏在夜游宫?那里现在可是钟冶的地盘!
承夜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淡然说道:“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放心吧,钟冶找不到的,他也绝对想不到,我会把天机盒藏在他的脚底下。”
宿筠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想道:随你吧!
但愿谁都别找到,永远别找到。
“阿竹!阿竹……”
泽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一抬头,就见泽风拈着一枝白梅花,遥遥向她走来。
“阿竹……”泽风走上前,把梅花放到她手里,温柔一笑,“我见庵堂后院的梅花开了,就折了一枝,正好配你的这身衣裳,喜欢吗?”
“喜欢的。”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宿筠一见他,笑容便不知不觉爬上脸颊,身上的寒意瞬息消散,如寒冰遇见烈火,刹那便化作春流。
“阿竹,我们该走了。”
“嗯。”
两人默契地同承夜道了声“告辞”,便双双携手而去。
承夜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暗暗想道:但愿你们能安然度过寒冬,迎来春阳。
幸好,他们在风雨之前,幸福地度过了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
正月里,宿筠接到了陶苎衣的信。信封里除了信纸,还有一封红帖。
陶苎衣要成亲了,她和许南松。
婚期定在二月十五,花朝节,她给宿筠送来了请柬,让她一定要去喝喜酒。
宿筠找来泽风,商量看要送什么礼物。她还是平生第一次受邀参加别人的婚礼,不知道应该送什么礼物才好。
“想不到陶苎衣还真嫁给许南松了!”泽风叹道。
“之前我见他们相处,许南松对她照顾有加,不说出身地位如何,单这一点,也算可托付终身之人。”宿筠收起信纸,问泽风道,“陶苎衣邀我喝喜酒,于情于理都不能空手而去,我应该送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嗯……”泽风挠挠下巴,沉吟道,“不知道送什么合适,那就送最好的,总不会错。不如我们现在去逛逛?”
“好啊!”
泽风取来狐裘,披在宿筠身上,白色的狐裘拢在她的腮边,衬得她的脸都小了一圈,看去肤如凝脂,竟有些玉雪可爱之态。
泽风情不自禁,在那张俏生生的脸庞上偷香一口。
“啊!你……”宿筠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她捏着他的下巴,嗔怪道,“青天白日的,你做什么?”
泽风顺势捉住她的手,竟然还委屈上了:“你太美了,我没忍住……”
宿筠瞪了他一眼,无奈一笑:“你、你这是在怪我?”
“不怪你,怪我!”泽风认错认得十分迅速。
他们手挽手,笑着闹着,走上了热闹的街头。
其实万仪城的冬天并不十分冷,大多数人都还穿着单衣,不过宿筠怕冷。
那种冷意不是由外而内,而是由内而外,是从心底里蔓延而上的冷。尤其是她变成凡人以后,那种冷意就更明显了。
不过好在还有泽风。关于她的一切,无论是多小的事,泽风都能体察。天气变冷,他便为她添衣;饭菜不合胃口,他便亲自下厨……事无巨细,细致入微。
宿筠紧握着他的手,时不时偏过头去看他一眼,嘴唇在笑,眼睛也在笑。
“这么高兴啊?”泽风捏了捏她的指尖,眼角眉梢都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嗯!”宿筠重重点头。
当然高兴啊!她可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又要到元宵节了,人们都在为灯会做准备。
元宵节,是他们的初遇,是命定的开始。
现在想来,真如宿命一般。
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处,他们在喧嚣的街头,在茫茫人海中心,望向彼此,如望向余生,望向自己的生命。
他们逛了一天,走遍了大大小小的金银玉铺,都没选出一份合心的礼物。
最后还是叶沉出面帮忙,请他认识的一位玉雕大师,花了半个月多月的时间,现雕了一方精致的并蒂玉莲。
陶苎衣的成亲大典在千秀城凌虚派举行,离万仪城尚有十几天的路程。
宿筠和泽风,还有聂光他们,再加上叶沉,一行数人,快马加鞭,路上遇到的都是赶往凌虚派参加婚典的人,好不热闹。
凌虚派位于长江北岸,沿江一带,沃野千里,琼田万顷,皆是凌虚派属地。
宿筠他们到达时,离大典尚有三天。
陶苎衣早就收到了他们到来的信息,已命人在大门外迎接。
她是新娘子,按规矩,婚礼前几天,她都不能露面。所以来接人的,是她的侍女,还有许南松本人。
许久未见,免不了一番客套。不过许南松实在太忙,只跟宿筠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命人带他们下去休息,他还得忙着接待其他客人。
宿筠瞥了一眼,发现来的是象形宗的人。
她记得,在三危山时,象形宗被人叫破私藏天机盒,且勾结妖族,因而被其他几大派围攻,其中当然少不了凌虚派。
但现在他们居然还来参加许南松的婚典,就像什么不快也没发生过一样。
这么说来,好像上次翠微台之阵,就是象形宗和凌虚派联手布下的。他们的关系已经变得这么好了吗?
宿筠直接问出了口。
“你不知道吗?”叶沉道,“去年重阳节,象形宗为了力证清白,直接开了一个武林大会,把玄意门、楞伽山等有头有脸的大宗派全部请了去,演了一出揪内鬼、惩叛徒,以邻为壑的大戏。不过倒让他们歪打正着,他们没想到的是,真正的天机盒真的在妖族手里。”
“清白?”泽风不禁觉得好笑,“那个假的天机盒不是被他们千方百计弄到手了吗?还有什么清白?”
“所以各大派才会将目标转移到承夜身上,对他紧追不舍。”
宿筠转头看向大门,来客仍然络绎不绝,但这些人都是真心来观礼的吗?还是别有用心?
“别担心。”泽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这是许南松的大喜日子,凌虚派肯定不会由人在这里闹事。再说了,陶家的酒楼遍布天下,就凭这份财力,即使是名门大派,也不敢小觑。破坏这桩婚事,就等于同时和凌虚派、陶氏为敌,是个人都不会傻到这么做的。”
宿筠点点头,暗忖道:但愿如此。
婚期很快就到了。
大典在江畔的望江楼上举行。
江楼下,长街十里,尽皆张灯挂彩,百花齐放。无数男男女女,双双对对,或捧馔,或奉酒,或拈花……人群井然有序,缓步走过长街,他们在庆贺百花的生日,也在庆贺凌虚派的大喜。
江楼上,红毯如彤云,红绸如丹霞,鼓乐喧阗,宾朋满座,一派喜庆。
陶苎衣一身吉服,头戴比翼双飞红盖头,脚踩鸳鸯戏水红云履。她被喜娘牵着,踏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到许南松面前。
一匹红绸,牵系一段良缘,是谓牵红。
红绸一头在许南松手中,一头在陶苎衣手中。新郎牵着他的新娘,在四方来客的祝福中,在滚滚长江的见证下,拜过天地,拜过高堂,也拜过他们彼此。
最后,司仪唱道:“礼成!”
今夜月明如镜,连花神也来道贺,祝福这对佳偶。
江楼下,长街上,有人对花高歌,为这一年一度的花朝节,为这一生一次的盛大婚典。
灯在亮着,人在笑着,歌声在飘荡。
宿筠和泽风手牵着手,站在栏杆边,看着楼下的一切。他们身上映着灯影,眼里流淌着星河。
“阿竹,我们也成亲吧!”
泽风转过头,专注地看着宿筠,他问:“阿竹,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吗?”那声音,郑重而深情。
他是为许南松和陶苎衣的婚礼所感,为这盛大的欢喜所感。但更重要的是,这是出自他的本心。
他想娶她。这是他第一次见过她后就产生的想法,为此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无论是白头偕老还是同生共死,他都愿赴,穷极一生。
宿筠也被这一场美满的婚礼所感染了,她也为陶苎衣高兴,她终于觅得良人,从此余生有伴,有人保护,有人疼惜。
但是她没想到泽风会突然说,要成亲。
“泽风,我没有……”她开口,声音都是颤的,她说,“泽风,我没有嫁妆。”
她知道陶苎衣出嫁,她的父亲为她准备了好大一笔嫁妆。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姑娘出嫁,都应该这样。
“没关系。”泽风微笑,“阿竹,我只要你,我不要嫁妆。再说,我有聘礼,我的就是你的。”
说罢,他撩起垂在肩头的一缕头发,指尖轻轻一划,发丝便从中断裂。他扯下腰间的香囊,把自己的头发装进去,递给宿筠。
“阿竹,这意思是,我愿与你结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