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漫入了春,而澳洲却是秋季。
寺庙的院里堆积了许多落叶,山间风大,一个小僧看着十多岁,很是青涩。拿着扫帚来来回回扫了好几趟。
程倾南站在旁边的阶梯上,落叶吹到她脚边,秋风有些凉。看着弘礼不急不躁,却是有些叹气,她轻轻开口:“弘礼,只不过是落叶,等风停了再扫,怎么还叹气了?”
弘礼抬头看着她,随后越过那堆被风吹散的落叶,来到她跟前,眼眸灵动,“昨晚我从山下回来,看见了停在山脚的车,我记得那是程老夫人的车。”
程倾南眉眼没动,听着他说。
“我回到寺里,参慈师兄告诉我,你要离开了。”
她的黑发散落在肩头,被风吹着,她的声音很浅,“嗯。”
弘礼紧捏着扫帚,“这个寺庙是为你而建,我也是你收留的,你离开了,那我们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程倾南看着他,他眼里有着泪水,声音轻颤。让她心里沉了几分。
“弘礼,你这么和程小姐说话太过无礼。”参慈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
弘礼转身,见参慈定定看着他。他丢下扫帚跑进了大殿。
程倾南没有转身,参慈来到她身旁。她说:“弘礼还小,你对他太严了。”
“当初你在小巷的孩群中一眼见到他,见他满身戾气,小小年纪却是对其他孩子大打出手,你收留他,不就是为了好好教导他吗?”
程倾南看着远处,声音很浅,“是啊,谁能想到会在澳洲街头见到一个流浪的中国小孩呢?”
她垂了眼,“参慈,过几天我就回南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弘礼,你要多费些心了。”
随后,她转身看着这寺庙,像是悬浮在山间,寺里的一砖一瓦都是金贵。在这里住久了,突然要离开,心里还是会变得空洞。她声音淡淡的,“还有这寺庙,以后你要替我守着了。”
参慈转身时,见她朝着大殿走去。她身材修长,姿态极好,步履轻盈,宛如书中的女子一般温婉。可她那背影,不能久看。天生的高贵,却是落寞。太过清冷。
三天后,一辆黑色红旗停在山脚。寺庙里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站在程倾南的房门外。其中一个说:“程小姐,程老夫人说东西不用收拾太多,南漫的家里什么都有。”
程倾南手里拿着几本经书,随后装进箱子里。她声音冷冷的,“走吧。”
程倾南下山后,弘礼躲在大殿前,一声不吭。参慈见他长跪不起,说着:“弘礼,你要明白,程小姐她身份特殊,她有太多身不由己。”
弘礼念着佛陀,不知有没有听进心里。
程倾南上车时,见程若坐在后排看着窗外,一身旗袍,永远是那么的优雅。两人自上次因为陆其琛的事情争论过后,就没说过话,就连来通知她回南漫都是在殿外隔着窗子说的。
车内太过安静,程倾南坐在左边,中间隔着距离,看着很是生分。程若对着司机说:“开车吧,别耽误了飞机。”
快到机场时,程若看了眼程倾南,她靠在后背上,闭着眼。程若知道她没睡,程若轻轻开口,“倾南,这次回南漫虽然只是商量婚礼的具体事宜,但是,你长期在澳洲,对南漫不熟悉,祖母希望你久留。况且,你们婚礼也快近了,可能事情多也没时间来回折腾。”
程倾南睁眼,声音很冷,“倾南结婚,祖母都不愿参加吗?”
程若心里沉了一下,解释,“你的婚约是我订的,也算是我一直在操持。只是祖母年纪大了,不能久坐长途飞机。你父母在南漫也是一样的。”
程倾南冷笑了一下,“倒也不用说年纪,倾南知道在祖母的心里算不上什么,只是结婚而已,祖母不用说的这么为难。”
车子停在机场大厅前,程倾南开了车门就下了车。程若叫住她,“倾南,祖母不是那个意思,祖母也希望你空闲的时候回澳洲来看看祖母,祖母也会想你。”
这句话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一样。
程倾南停住,愣了一下。她转身,看着程若,眼里有着期盼,却是陌生的。二十多年,她第一次见,就在她离开澳洲时。她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偏偏在这个时候,在她要嫁为人妻,离开生活二十多年的地方时,告诉她,会想她。
可她却一点也不开心,甚至是更难过了。
她看着程若,声音很低,问着:“为什么?”
她声音轻颤,质问着:“为什么说我生性薄凉?为什么让我一个人在寺庙生活九年?为什么把我带去澳洲却对我冷淡?为什么不关心我却为我订婚?为什么现在又说会想我?”
她声音冷的可怕,却早已奔溃。她只是想知道答案。
来来往往的机场门口,她站在路边,对着车里的人质问。她的双臂垂在两侧,却是紧握着手心,眼角挂着几滴泪水,一直没流下来,眼睛却坚定的看着车里面的人。
程若看着她,转了眼,却是一直不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随后她声音轻轻的,“倾南,原谅祖母。”
只看见她升了车窗,车子在她眼前开了过去。程倾南看着离开的车影,最终眼角的泪水流了下来。
她站在风中,裙角被吹起,心里却是沉重。
十五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南漫机场,天已经黑成一片。程倾南出了机场,就见到程斳北站在门口,笑着看着她,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情。
这二十多年,与祖母生活在一起是生分的,没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也是生分的,她好似对谁都不亲近了。
程斳北见她站在那里不动,便走过去,笑着说:“倾南,见到爸爸不开心吗?”
程倾南心里愣了一下,她该怎么回答。虽然程斳北和奚衡会去澳洲看她,但是时间很短,只是浅于表面的交谈。这么些年,无论祖母做什么,他们都不反对,甚至当年把她送进寺庙,也是什么都没说。
她那个时候多希望父母把她接回南漫,可他们没有。她一个人在寺庙生活了九年,早已忘了父母对孩子应该是什么情感,也早已忘了心里对他们的那份期许。
她看着他,声音很轻,“爸爸,等很久了吗?”
程斳北笑容僵了一下,搂过她,她甚至有些僵硬,程斳北又放开手,说着:“没有,爸爸也是才到。”
车子驶在南漫的大道上,这里早就成了她完全陌生的地方。高楼林立,烟火小巷,来来往往的人,都是陌生的。而那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澳洲,她也是陌生的。如今快要结婚就连未婚夫也是陌生的。她眉眼一沉,不禁觉得她好像是没有归宿的。
快到家时,程斳北开口,“本来你妈妈要和我一起去接你的,公司有了急事,你妈妈去公司了。”
程倾南看着窗外,没作声。程斳北也没继续说。
车子停在院里,程倾南下车,就有人过来迎接,程倾南瞥了眼,程斳北下车后介绍:“这是钟阿姨,你以前见过的。”
钟阿姨看着程倾南,笑着说:“程小姐,越来越漂亮了。”
程倾南回着:“谢谢钟阿姨。”
钟阿姨接过后备箱的箱子时,程倾南却说:“箱子里都是些书,我来拿吧。”
钟阿姨笑着说:“还是我拿,程小姐路程远,可能已经疲惫了,也不重。”
程倾南没和她争,转眼看见程斳北又上了车,说着:“倾南,公司的事情你妈妈一个人解决不了,你坐飞机累了,早早歇息,房间还是原来那间,有什么事就和钟阿姨说。”
程倾南见车开出了院子,钟阿姨在旁边说:“程小姐,我带你进去。”
程倾南来到房间,看着眼前的家具都是换新的。钟阿姨把箱子装在一旁,说着:“太太特意吩咐过的,说程小姐要回来,早早就让我们把房间收拾好了,这些窗帘和床单也都是太太特意去挑选的,说是程小姐最喜欢的颜色。”
程倾南看着眼前的米白色,有些熟悉。是寺庙里窗帘的颜色,只是那寺庙是祖母装修的,她也没记在心上,却不曾想,奚衡去过几次,可能是特意留意过。
只是为什么不问她呢?
见她不说话,钟阿姨只是觉得她太累了,便说:“程小姐先休息,如果有什么事喊我就可以了。先生和太太可能要很晚才会回来。”
“他们经常这样吗?”
钟阿姨好似没听明白,程倾南说:“我爸妈经常在公司加班到很晚才回来吗?”
钟阿姨答着:“有时候回来的早,但很多时候都是很晚才回来。”
程倾南嗯了声,才说:“钟阿姨,我累了,想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