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巴黎下起了小雨，雨滴稀稀落落的拍打着窗子，微风轻轻吹着，道路两边的树叶被吹的摇摇晃晃。
程倾南起的很早，确切的说她一晚没睡。自昨天遇见罗卿婕她的心一直起起伏伏的，不知是喜还是悲。
她每次接到电话都告诉她，事情没有一丝进展，找不到任何线索，心里都是沉的，她从没想过偏偏会在法国街头遇见一个祖母的同学。
程倾南想，罗卿婕就是一把钥匙，一把能够开启围着她却毫无所知的钥匙。
她轻轻捻着左手上的佛珠，身后手机传来震动，她拿过手机，划了接听。
“倾南，你推迟回来，遇到什么事了？”陆其琛问。
程倾南回的很快，“没有，只是想着好不容易来趟法国，让尤加多陪我逛逛。”
尤加在法国读过书陆其琛是知道的，他没有多想，倒是有些打趣道：“倾南，法国我也熟的。”
程倾南笑了笑，陆其琛哪个国家不熟？他从小被陆谦愠和江柔带着环游世界，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她说：“这次出来起了贪念，突然觉得法国也很漂亮，下次我们一起来。”
知道她不擅长哄人，陆其琛没在逗她，笑了笑，“倾南，玩的开心。”
“好。”她说。
挂了电话，程倾南看着雨滴落在地上的圆圈，有些出神。她还没把握，不知道该怎么和陆其琛说，而且她的事情太复杂，不知从何说起。
自她和陆其琛结婚以来，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家庭，家人，只有她接手程氏那晚和他提起了程若。
其实在程倾南的心里，她是自卑的。她没有家人的疼爱，没有家庭的概念，在一个被爱包围的陆其琛面前，她不敢多说一个关于爱的字。
提起这些，她只觉得太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觉得虚伪。
直到熬到了下午，程倾南换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出来酒店的时候，尤加已经在门口等着她。
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手指轻轻捻着佛珠，时不时停两下，尤加看见了，瞬时给她递了一瓶水。
程倾南接过，轻轻喝了一口，喉咙却是滚了好几下。
她紧张了，很紧张。
车子快驶到一处别墅区，缓缓开进林荫小道，程倾南说：“尤加，觉得无聊可以出去逛逛。”
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她怕尤加等太久。
尤加拿过水，轻轻盖上瓶盖，回她：“程小姐，我本就陪你来的。”
程倾南没在说话。
直到车子停在一栋别墅前，程倾南从窗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罗卿婕，她换了个发型，裙子也鲜艳了很多，嘴角的笑意很柔。
程倾南下车，罗卿婕就迎了上来，挽住她。程倾南愣了一下，她好像比昨晚亲近了很多。
“罗祖母。”程倾南叫她，尤加提了些东西跟在身后，她又说：“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只是一点晚辈的心意。”
罗卿婕看着尤加手上提的东西，最起码也有十多万。她笑了笑，“我什么也不缺，可你还是有心了。”
两人进了大厅，一个法国女佣端上来了两杯茶，罗卿婕说：“尝尝，特意从南漫运过来的，即使在法国住了半辈子，可还是喜欢喝茶。”
程倾南端起茶杯，轻轻抿了抿，“祖母多久没回过南漫了？”
罗卿婕轻轻转着茶杯，像是在算年份，她想了想，“是二十四年还是二十五年，具体忘了。”
“是挺久了。”程倾南说，“我现在看着南漫觉得变化挺大的。”
罗卿婕说：“你呢，应该也有二十多年？”
她这句话问的直白，程倾南手紧了一下，她这样问，一定是知道什么。
“刚好二十年，但回去过几次。”她说。
“你祖母还好吗？还是一直在澳洲？”
程倾南捏着茶杯，回她：“她也是在澳洲半辈子了，挺好的。”
罗卿婕笑了笑，只是笑容太浅，程倾南捉摸不透。她问：“你姓程，名是什么？”
程倾南才想起自己忘了自我介绍，她说：“程倾南，倾城的倾，南漫的南。”
罗卿婕看着她，似是有些深意的问：“你祖母起的？”
“恩。”
她说：“或许你可以问问你祖母你名字的含义。”
程倾南愣了一下，她的名字好像没有特别之处，她也从来没有深想过，只是觉得平平淡淡的名字而已，而罗卿婕这样说，她有些迟疑了，或许程若在她的名字里隐藏了什么。
看她想着，罗卿婕说：“你和你祖父很像。”
程倾南眼眸停了一下，看向她，“能和我说说吗？我的祖父。”
罗卿婕轻笑了一下，“程若还真的什么也不跟你说，就把你带去了澳洲，她还是一直都没变。”
“我后来见过她一次，就在巴黎，好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偶然遇见，但是我们有些不愉快，只是仅仅几分钟。”
程倾南顿了一下，程若来巴黎那年就是她六岁那年，程若罚她跪了十天的祠堂，告诉她，她不喜欢法国。
或许就是那次，见到了罗卿婕，闹得不愉快，所以她才不喜欢法国。
程倾南说：“是十四年前。”
罗卿婕愣了一下，“你记得倒是清楚。”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们说了什么？”程倾南问。
罗卿婕说：“无外乎就是她做的那些事，我看不惯而已。”
她缓缓说着：“上大学那会儿，我和你祖母的关系很好，可以说是好朋友。她是我们系的系花，长得漂亮，家世好，成绩好，品学兼优，被学生称为女神，很多男生都很爱慕她。那时候我和她玩的最好，自然羡慕她，但从来没有过坏心思。而你祖母待我也很好，不论是物质还是学习上，她都一直在帮我，我们都以为我们会是一直的好朋友，直到她进了辩论赛，一切都变了。”
她停了一下，“大二那年，她进了辩论赛，认识了你祖父杨恩明，陆谦愠，江柔，她们四个成为了辩论赛的主心骨，都说缺一不可。慢慢的，她们四个的关系发生了变化，陆谦愠和江柔谈了恋爱，而你祖母也喜欢上了你祖父。”
程倾南愣了一下，她说的是程若喜欢上了杨恩明，而陆谦愠和江柔是谈恋爱。
看见她的神情，罗卿婕继续说：“你祖父是金融系的大神，他智商高，学习强，长的帅，算是人人敬仰，像是一朵高领之花，只可惜就是性子清冷，特别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杂质，清冷，孤高，让人难以接近。可你祖母，在她世界里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包括人，你祖父越冷漠，她的好胜心越强，可你祖母太强盛了，用错了方法，酿成了悲剧。”
她叹了一下，“你祖母她温柔，端庄，从来一天就是这样，可只有在你祖父那里，她是个骄横，不讲理，强取豪夺的世家千金。大学那两年，人人都知道程若喜欢杨恩明，可是她的方式极端，她偏偏就是不想遂了你祖父的愿，不论任何事情。她知道你祖父家世不好，就是靠着奖学金来上的大学，而她一次又一次抢了他的名额，都知道她不缺钱，可她为了让你祖父多看她一眼，还是做了，最后，你祖父退了学校的所有社团去做了兼职交学费；她会把你祖父回家的票全部买光，让你祖父回不了家时去找她拿票，可你祖父没去找她，即使一路转车，在回家的路上奔波了五天；毕业后那年，她把你祖父囚禁在了她家，只是让你祖父说句喜欢她，可你祖父怎么会说，即使饿死都不会说，你祖母把他关了五天，他也一个字都没说，后来，你祖母放他走了，那年，你祖母环游了世界，我们都觉得她想开了，只是谁都没想到，她回来那天，用程氏的股份换取和你祖父结婚。那时你祖父还只是个在公司打拼的人，而你祖母这么一说，他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我们都觉得她疯了，疯狂的让人害怕。最终，她们结婚了，可婚姻却是烂的透底。程家大院太深，没有人进去过，那些年，谁都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熬过来的。直到听说她怀孕了，可她们还是一个人都不见，你父亲出生那天，你祖父自杀未遂。”
程倾南眼眸停了一下，杯里的茶水晃了出来。
“过了几年，我知道的时候，你祖父去世了，抑郁而死。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是程若折磨出来的。杨恩明，一个被同学奉为学神，年轻有为，前途无限，人人敬仰的人，抑郁死了，因为你的祖母。”
抑郁而死这四个字，让程倾南喉咙隐隐作痛，紧紧掐着手心，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呼吸越来越来急促，让她有些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