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文森私立医院,他们的车子才停在医院门口,程倾南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沈嘉禾看着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时,他说:“请务必救活她。”医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又说:“Please make sure to save her.”
直到门关紧了,他才顺着墙缓缓蹲在地上。
参慈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他站在离手术室不远处,就这样看着上面那串红的刺眼的英文字母。
不仅沈嘉禾,他也是怕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以前程倾南在寺庙自杀过无数次,割腕,绝食,吞药,站在寒风中冷冻自己,每次都被他及时发现,每次都不涉及性命。他和沈嘉禾经历过无数次她自杀,每次都是慌乱,愤怒。可今晚,程倾南站在程家宅院门口,拿刀刺向自己的心脏,当着他们的面。他们不再是慌乱和愤怒,而是恐惧,无助。
她好像真的不想活了。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走廊里连风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黑夜早就过了。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嘉禾抬眼看过去,是陆其琛。
他的发型早就乱了,风尘仆仆,脸上尽是苍白。他看着红灯的字母,声音哑的不像话,“几个小时了?”
“七个小时。”参慈说。
程倾南进去了七个小时了。
他满眼通红,两侧的手好像无处安放,时不时紧捏着,眼睛死死的看着手术室的门,他的眼里是慌乱,又好似是镇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从尤加给他打电话,程倾南失踪时,他的心就不停的跳动,后来,参慈打电话来,告诉她,程倾南自杀了。
自杀了两次,他的心脏好似骤停了。
他从公司出来,坐上私人飞机,十几个小时的飞程,他一句话都没说,他冷静的可怕。
现在站在手术室门口,他仍然保持着镇静。
可只有他知道,他的心脏早就乱了,好似血液都不在循环,脑子里没了氧气,他也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他甚至不敢想,如果程倾南真的出了意外,他会怎么做?
他该陪她去法国的。不,他绝不会让她去法国。
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
三人屏住呼吸的看着他。
医生说:“刀没刺到心脏,能救活,但出血太多,醒来需要时间。”
“大概多久能醒来?”陆其琛问。
“看她的存活意志。”医生回。
护士将程倾南推了出来,她苍白的脸上,眉眼抚得很平。陆其琛握住她的手,冰得不像话。
安静的病房里,他把她的头发抚顺,摸了摸她的脸颊。程倾南躺在床上,此时的她没有任何的攻击力,倒像是个熟睡的人。
他俯身在她的唇边轻轻吻了吻。
参慈站在门口,转身出了病房。
“参慈。”沈嘉禾叫住他。
“倾南不希望你做傻事。”他继续说,他知道参慈想干什么。
参慈停住脚步,“她该负责了。”他说。
“倾南会醒来的,到时候。”
“如果她一直不醒来呢?”参慈打断他。
陆其琛从病房里出来,声音很冷,“倾南会醒来,而她也逃不了。”
参慈和沈嘉禾看向他,他的脸冷的可怕,眼神凌厉,却是说:“谢谢你们,一直陪着她。”
他的手动了动,眼神停了几秒,“幸好你们在。”
沈嘉禾看着他,参慈也愣了一下。
陆其琛说:“我会解决好。”
是啊,好似他们都忘了,程倾南结婚了,有了丈夫。她的事情,也有人出来为她解决了。
沈嘉禾和参慈好像早就习惯了第一时间出来。
随后他说:“倾南说过,你们两个都是她最重要的人。”
他转身看了眼后面床上的人,眼眸深了深,“替我照顾好她,她醒来之前,我会回来的。”
他大步越过他们,背影消失在医院的走廊。
沈嘉禾看着沉睡的程倾南,笑了笑。
他对参慈说:“倾南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被关在寺庙的小孩了,而她的丈夫,比我们想的更厉害。参慈,我们该退出来了。”
参慈视线停在病房里,没有说话。
陆其琛出了医院,直往程家宅院。
他停在大门口时,看见雪白的地上血迹被凝成冰,立在雪花中间,像是一朵晶莹剔透的红色玫瑰。
刺得他眼疼。
他一脚跨过那团凝血,身后的黑衣人打开了大门。
站在大院清扫雪的佣人看见突然闯进来的黑衣人吓了一跳,连忙丢下扫帚,呼喊的跑向大厅。
听见声音的江阿姨出来,看见一群黑衣人也吓了一跳,喊着:“你们干什么?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黑衣人身后,陆其琛走了上来,声音冷冷的,“我只不过是来看看祖母罢了,怎么这么不欢迎?”
从二楼缓缓下来的程若看见这个阵仗,倒是沉着冷静。她穿着一身旗袍,外面披了一件价值不菲的披肩,小步小步走着,那一瞬间,陆其琛好似看见了第一次见程倾南时,她穿着白色纱裙走下楼梯的模样。
他抬了抬眉,轻笑了声,“不知祖母昨晚睡的可好?”
程若走到他旁边,看着他,“你就是这样问候长辈的?”
陆其琛摩挲着戒指,不紧不慢,“昨晚,倾南在外面的大门口自杀了,抢救了十个小时,现在还没醒,在昨晚之前,她在法国也自杀了一次,从高架上跳了下来。”
程若眼眸停了一下,搭在胸前的手紧了紧。
陆其琛看见她的眼神变化了一下,继续说:“祖母觉得,倾南为什么自杀?”
程若脚下踉跄了一下,江阿姨赶忙来扶住她。她声音有些微抖,“她去了法国?”
听见这句话,陆其琛抬眼看她,细细盯着她的眉眼,停下手里摩挲戒指的动作,随即就笑了。
“在你心里她的性命犹如蝼蚁,就如祖父一样。”
提到杨恩明,程若眼里震惊,她死死抓着手里的披肩,“你怎么知道那些事情?”
他说:“确实花费了我很长时间。可倾南却是在法国遇见一位你的故人,你那位故人也不是很喜欢你,把事情都告诉倾南了。”
他朝她走近了几步,“如果倾南再知道她的阿公也是你被你害死的。”
“住嘴,你给我住嘴。”程若打断他。
程若的披肩掉落在地上,脸上苍白慌张,她死死捏着手心,脚上颤抖得厉害。江阿姨稳稳的扶住她,她全身都靠了过去。
陆其琛捡起地上的披肩披在她的身上,声音很淡,“祖母,你害了她一生。”
他看着她,“也应该用你的一生来偿还。”
他把程若扶到对面的椅子上,给程若倒了一杯水,说着:“你现在应该祈祷她没事,如果她出了意外,我让整个程家为她陪葬。”
他把水杯递在她的手心,轻轻扶了一下她的手指,“倾南最在乎的是你,甚至超过她的父母,她的性命。你把她带来澳洲却不好好待她,你把她丢在寺庙,让她尽失了所有的爱。你见不得有人对她好,所以,你威胁她的父母,你打击参慈,你觉得她不配得到其他人的爱,只是因为她的眉眼长得像杨恩明。你自私自利,病态疯狂,薄情寡义,却告诉所有人倾南生于孤寂,生性薄凉。你杀戮成瘾,却让倾南整天为你念佛抄经,如今她在你门前自杀,你还是在这里坐的心安理得。”
他声音冷的可怕,“凭什么?”
陆其琛一字一句让她闯不过气来,手里的水杯被她打翻在地上,滚烫的热水溅在她的手上,皙白的皮肤上瞬间红了一片。
她顾及不得疼痛,手捂住心脏,觉得随时都要骤停。
以前的事情全部涌现出来,盘旋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来要她的命。
她身子瘫了下来,倚靠在后面,眼泪流了出来。
陆其琛俯身看着她,眼睛都没眨一下,“你觉得你能够下几次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