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赤江并未带来多少暖意。
反倒因为冰雪消融,透出一股浸入骨髓的湿冷。
夜色如墨,武家码头区最大的第三号货栈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映得半边江面一片橘红。
喊杀声、兵刃交击声、货物倒塌声、以及垂死者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响彻天际。
武七海,武家现任家主。
一个面容精悍、眼神阴鸷的中年汉子。
此刻的他正立在码头高处,俯瞰着这片浓烟滚滚的地狱。
他周身灵力鼓荡,炼气七层的修为展露无遗。
手中一柄鬼头刀饮饱了鲜血,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看着徐家徽记的货船在火焰中倾覆,囤积的灵材化为灰烬,武七海畅快的哈哈大笑。
这里面有一大半的商船都是属于他武家的。
今夜损失最大的,不是徐家,而是武家。
要知道这些码头都是各家自己的营生,徐家每年定额收税。
这些商船屋舍,都是武七海自己置办下的。
但武七海的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痛惜,反而泛起一丝近乎癫狂的快意。
“姓徐的……徐老狗!尔等欺人太甚!断我武家根基,便休怪我心狠手辣!”
他低声嘶吼,眼中布满血丝。
数月来的打压、排挤、罚没……早已让这位昔日也算是一号人物的家主积郁难平。
族中那群蠢货只知道一味的贿赂徐家族老,他们居然妄想徐家会开恩?
武七海早就看破了徐家的盘算。
这是个阳谋,温水煮青蛙,徐家想要逐渐蚕食武家。
族中那群长辈老了,做事变得瞻前顾后,犹犹豫豫。
武七海深知要是在这么下去,武家必亡!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走投无路的他只能求助赵家,武七海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只想通过赵家的手,来保下一支血脉。
等日后族人实力壮大,再来找徐家寻仇。
“家主,三号泊位已清理完毕,徐家护卫非死即逃!”
一名武家子弟浑身浴血,快步前来禀报,脸上带着兴奋与狰狞。
“好!”武七海精神一振,挥刀指向下游,
“按计划行事,五号、七号、九号泊位!带不走的东西全都烧了!”
麾下子弟轰然应诺,这些可都是武家的东西。
虽然武家要叛出徐家,但这些货物却不能提前售卖,否则就会打草惊蛇。
可他们也不愿留给徐家,倒不如一把火烧了,落得个干干净净。
浑身的血气逐渐消退,武七海的神智也逐渐清晰。
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赵家不可能为了他武家和徐家开战。
所以武七海杀光了那些顽固的族老,迅速将家族大权抓在了手中。
他又将各房的血脉后裔分作三批,一批乔装打扮,混入市井。
一批送到赵家,期望赵家能保下他们。
最后一批让家族中的两个炼气六层护卫着从海上逃跑。
但武七海认为他们逃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徐家有四个筑基,如何能逃走,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但他们只能一搏,别无选择。
武七海悲怆的看着其他几个码头。
武家落到今日这个地步,离不开其他外姓家族的排挤。
一群只能看到眼前利益的蠢货!
徐家如今人口少,倘若徐家再繁衍两代子嗣……
到时候这赤江东城,哪怕是一个铜板,它都得姓徐!
“许家、于家、绾家……呵呵……”
“你们终究不姓徐,我武家之今日,便是尔等之明日!武某人先行一步了!”
……
与此同时,赤江南城,赵家大院深处。
一间暖阁之内檀香袅袅,隔绝了外界的寒意。
赵家家主赵达功正与一位身着云纹锦袍的老者对弈。
赵达功面容方正,眼神开阖间精光内敛,气度沉凝,赫然是筑基中期的修为。
他对面的老者则是赵家另一位筑基修士,掌管刑名的赵达礼,面色冷峻,不言自威。
一枚黑子落下,赵达功端起手边的暖玉茶盏,轻轻吹拂着浮叶,语气平淡无波:
“武家那边,动静如何了?”
侍立一旁的赵康阮连忙躬身,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
“回父亲,刚传来消息,武七海已毁了徐家三号码头,正带人扑向其余几处。”
“看势头,今夜至少能焚毁两座码头,徐家此次损失,必然惨重!”
赵达功闻言,脸上并无喜色,反而微微蹙眉,将茶盏轻轻放下,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两座?这武七海,倒是比预想的还要卖力,或者说……更加愚蠢。”
“自以为看穿了徐家的阳谋,但他却不知,阳谋的基础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
赵达礼冷哼一声,执白落下一子,声音冰寒:
“利令智昏,取死之道。”
“无非就是想拿他那条命,向我赵家示好罢了。”
“想当一条咬人的狗?哼!”
赵达功接过话头,不屑的说道:
“是啊,他认为自己付出了全族的性命,我赵家不说培养他武家之人,多多少少也要顾及一些风言风语。”
“拿全族的命去保一支血脉……愚蠢。”
“在我眼中,他武家上下一百余口,还不如一条徐家的情报重要……”
“付出性命?也得看你的性命对我赵家有没有用!”
赵康阮一怔,有些不解:“父亲,四叔,我们不是答应……”
赵达功瞥了他一眼,目光如电,让赵康阮瞬间噤声,冷汗涔涔而下。
“答应?”
赵达功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如今他毁的是赤江的码头,坏的是我赤江的秩序!”
“此等行径,与那些流窜的劫修何异?”
“我赵家与徐家共治赤江,岂能容此等宵小败类破坏我赵家的名声?”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森然:
“徐家内部倾轧,逼反下属,是徐家无德。”
“但我赵家,必须秉持公道,维护赤江安宁。武七海……其罪当诛!”
赵达礼适时接口,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康阮,你亲自带一队‘黑蛟卫’去接应武家主。”
“记住,要摘了他的首级,连同他麾下核心子弟的脑袋,一并装箱,明日一早,送往徐家。”
“就说是此獠恶意破坏坊市,挑拨两家关系,我赵家已代为清理门户,以儆效尤!”
赵康阮心中凛然,连忙躬身领命:
“孩儿明白!此事定办得干净利落!”
赵康阮快步离去,赵达礼拿起两枚棋子轻放在棋盘上,投子认输。
赵达功长叹一声:
“有勇无谋,他接不了我的班……”
对面的赵达礼似乎是没听见,袖袍一震,黑白棋子倒飞回白玉棋罐。
“家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