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没了人狼的指挥,冲击营地的狼群再没有了之前那种疯狂及有针对性的突进。
虽然狼群的冲击依然狂热,但在营地之中坚守的狄如霜、孙伍长及乡民立即感受到压力的减轻。
“嗖~”
沈判又是一箭射出,将一名隐藏狼群中的人狼射杀。
随着他射杀的人狼越多,对人狼的辨识度便越高。
一支支箭矢飞射,一头头人狼俯身毙命。
死神脚步的一步步笼罩令隐藏在狼群中其他人狼心中的恐惧极速攀升。
对于人狼来说,黑夜原本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多少年了,在夜间他们就没有遇到过的对手。
没有任何人可以在夜间与成百上千的狼群对抗,可如今却偏偏遇到了沈判。
一个能够夜间视物,还可在百步之外就进行精准狙杀的人,且他还有一匹坐骑,既能追踪亦可躲避。
因这种种因素的巧合,最终导致人狼在沈判面前如羊宰割。
当沈判骑着黑色战马再次巡绕狼群时,隐藏狼群之中的人狼首领不敢继续下去了,他担心下一刻自己就会被找出来。
他隐藏在狼群中突然发出一声嘹亮且悠长的狼嚎。
“嗷呜呜~~~~”
听到这一声狼嚎,不断冲击着营地的狼群攻势突然减弱。
几个呼吸后,一头头灰狼仰天发出长嚎,随后反身朝营地之外冲去。
当听到那一声奇特的嚎叫,沈判瞬间将其身影锁定。
随即其换弓左手,右手抽出一根鹅翎箭,弓弦拉满,就在即将射出的一刹那,沈判止住了自己想要射箭的念头。
他收起弓,右脚用力,身体回到马背上,双脚一夹马腹,令其止步。
“哒哒哒!”
黑色战马前蹄扬起蹬动几下落地。
沈判就这样静静骑在马背上盯着那头发出号令的人狼。
果如他所料,几个呼吸后,一头头的灰狼从营地中跳了出来。
紧接着,在那人狼的又一次嚎叫中,浩浩荡荡朝来时的方向奔去。
只不过来时狼群如海,退时却连一半也不够了,在这奔跑中,显出些许落魄。
等狼群基本全部冲出,沈判一夹马腹,自侧面驾驭战马跟了上去。
来时你肆无忌惮,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哒哒哒~”
急促的蹄声中,黑色战马与狼群几乎并排前冲。
每当有群狼向战马冲来,沈判能躲则躲,躲不过的当即开弓射杀。
而在这急速的奔跑中,一头头人狼逐渐显露出来。
人毕竟是人,四肢着地奔跑的速度又怎比得上真正的狼。
故此沈判一边骑乘战马飞驰,一边开弓速射,将一头头人狼射杀在地。
期间,这些人狼不是不想夺路逃走,但在弓箭射程之内,没有一头人狼能够躲开沈判那犹如死神目光一般的箭矢。
何况他还有座下战马可以进行追逐。
跑出数千米后,狼群的队列中除了上百头灰狼,已经只剩下那一头人狼首领。
至于其余的灰狼,在奔跑的过程中便一一散去了。
野兽也是有智慧的,它们同样畏惧这名可以在上百步外轻松射杀他们的人类。
且狼这种生物最是崇拜强者。
当人狼首领可以带着它们横扫山林时,它们自然会服从其指令。
而当其无法起到狼王作用,使狼群遭受巨大损失时,他的首领地位已然无法保存。
即便没有沈判的追逐,也会有新的强狼去挑战人狼首领的地位。
故此,当沈判一直追逐人狼首领而不松懈时,大多数的灰狼渐渐脱离狼群,它们或者去寻找新的首领,或者从中自选出首领。
“嗖嗖嗖!”
一头头灰狼倒在奔逃的地上。
远程武器的强大之处就在这里。
狼群追沈判追不到,逃也逃不掉,只能一边发出绝望的哀嚎一边继续前行。
又跑出几百米,人狼首领精疲力竭,他实在跑不动了,背后已经没有了狼的嚎叫与奔跑的声音。
只有那宛若死神脚步的‘哒哒哒’声在持续。
剧烈的喘息了几下,人狼首领转头回望,目光所及,只见一道白芒由远而近。
“噗!”
一根箭矢从人狼首领的左耳进入右耳穿出。
“噗通!”
人狼首领栽倒在地,生命最后的这一刻,他看到了身后那一具具横七竖八的狼尸。
‘终于…结束了!’
人狼首领双目中的光芒渐渐散去,黑暗如潮笼罩。
“哒哒哒!”
沈判骑着战马来到人狼首领尸体处。
四下看了一眼,除了自己和胯下战马,再无任何活着的生物。
翻身下马,沈判来到人狼首领面前蹲下。
到了跟前细看,他发现人狼首领之所以会像狼一样,是因为在他的身体上紧密地包着一层狼皮。
这层狼皮基本已经和其皮肤黏连在一起,双手双脚也都固定着狼足。
挑起人狼首领的头颅,一个巨大的狼头将其脸罩在其中。
沈判试着掰了下,却发现无法掰开。
在人狼身上搜索了片刻,其身上什么都没有,反倒是尾巴是中空的。
自腰间取出一柄小刀,沈判将狼尾割下剖开,一卷细细的皮革从中取出。
皮革卷以细丝缠绕,此时的他也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不想再动弹一下。
随手将皮卷、狼尾藏在怀中,休息了片刻,沈判伸手将背后的六只箭囊取下。
整整一百八十支箭,如今已只剩下两支孤零零地插在囊中。
松懈下来,沈判才感觉浑身酸痛,两条臂膀好似不是自己的。
迷迷糊糊斜靠在同样筋疲力竭的战马身上沉沉睡去。
……
营地中。
残余的所有灰狼被一头头找出来杀死,此刻,无论是乡民还是军卒,每个人的身上都透露着一股凶煞之气。
狄如霜将一贴膏药贴在腰间,封住伤口,摇摇晃晃站起看向四周。
战后的营地支离破碎,遍地都是血液、残尸,强烈的血腥味令人想要呕吐。
四下看了看,孙伍长毫无军卒形象地靠在一架粮车车轮上,浑身铁甲沾满了鲜血,铁质头盔丢在一旁,一缕缕热气自其头顶升起。
其余的军卒看着好像也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一个个游走四周,帮着乡民收拾战场。
“刘锦!”
狄如霜沙哑着嗓子喊道。
“在!”
正在清点战损的刘锦同样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其上衣解开,肩膀处裹着纱布,左腿处也被包着。
脸上从左到右斜着有三道爪痕,皮肉翻卷着,看着有些恐怖。
“什么结果?”
刘锦沉默了片刻,哑着声音道:
“役夫死了一个,车夫死了两个,共三人。
此外,重伤七人,轻伤二十一人,粮车损坏了七部,拉车的骡子也死了二十多头。”
狄如霜眼前一黑。
如此巨大的损失,自己该如何向县衙交代,还有那些死去之人的家属,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
“该死!为什么会有狼群夜袭!”
狄如霜恨恨地骂了一句。
刘锦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去收拾战场,尽量把活着的人保住。”
“是!”
抬步走到孙伍长身旁龇着牙慢慢坐下,狄如霜开口道谢。
“若非孙伍长照顾,刚才定难逃狼口,谢了!”
孙伍长摆摆手。
“救你也是救我自己,不必谢。”
斜靠在车轮上缓了缓,狄如霜道:
“孙伍长,你怎么看这次的狼群夜袭?”
孙伍长‘呵呵’一笑。
“怎么看?当然是躺着看了,哈哈!”
见狄如霜神色有些不悦,解释道:
“不管如何,驻军不会介入县衙事宜,这件事你们查出结果了通知一下我即可。”
狄如霜皱眉道:
“你甘心吗?”
孙伍长微微一笑。
“这一战,驻军十三人未受损伤,反倒因退匪杀狼护粮有功,你说,我们有什么不甘心的。
再说了,你觉得这伤亡大吗?
不,一点也不,数百头野狼夜袭,你只靠这些百姓就阻挡住了,才死了三个人,这一次,你立下大功了。”
狄如霜不禁语塞。
见其沉默,孙伍长劝道:
“这件事归根结底其实错在你。”
狄如霜一怔,疑惑地道:
“我错了?错在哪里?”
孙伍长淡然开口。
“如果此番运量路上遭遇到的袭击都是那曹永所为。
那这件事的根源就在沈判驳了曹永面子且打了他那一鞭子上。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当时事情初发时你就喝止,事情最终也不会发展至无可挽回。
你是快班衙役,若曹永第一次刁难那周秀娥时,你立即阻止,我想,曹永会给你面子的。
可沈判只是个皂役,身份与曹永并不对等,他的阻止,若是遵从,曹永会担心别人小看他,认为他连个皂役都怕。
而且当时事态已然发展到曹永三次刁难而下不来台的地步。”
见狄如霜张口要解释,孙伍长截口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反应不过来,你想说没有想好对策。
呵呵,这些都是借口,你真正的想法是你知道曹永背后是谁,不愿得罪,所以才熟视无睹。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是快手,是来监督粮税征收的,巡查不法阻止过激本就是你的职责。
就因为你的退缩,导致沈判与曹永对上,而他又因为被沈判打了一鞭子怀恨在心,想办法引动山匪及狼群展开报复。
你说,这件事的根源在不在你?”
狄如霜无言以对。
自己的想法自己清楚,当时沈判站出来时,自己心里何尝没有松了口气的想法。
日出东方,天光渐亮!
略做休息的营地众人,一个个舒缓着身体起身,发生如此大事,粮车是走不了了。
晚上不敢派人报信,现在天亮了,必须派人去和县衙取得联系并派人支援。
狄如霜睁开困乏的双眼,一抬头,刘锦满脸焦急的走了过来。
“狄头,可看到沈判?
我找了一圈,活的死的都没见。”
“沈判?”
狄如霜心头一震,神智立即清醒。
昨晚战况激烈,所有人都杀疯了,最后大家疲惫到极点各自休息,因战事最激烈的时间谁也没有看到沈判,竟是把他忽略了。
此时孙伍长也得到消息,神色凝重地道:
“昨夜后期战事有些诡异,估计就与沈判有关,询问一下,可有人见到他。”
不多时,几名车夫战战兢兢地被刘锦带了过来,刘锦脸色难看地道:
“昨夜这几人没有参战,他们是老把式,各有藏躲手段。
我询问过了,他们看到了沈判。”
狄如霜心中怒气勃发,若是这几人也参战,或许损伤的人会更少一些。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先把沈判的事情弄清楚。
“说,沈判哪去了?”
一名老车夫偷着看了狄如霜一眼,颤声道:
“那个小差爷去了营地外面。”
狄如霜、孙伍长等人尽皆一愣,只听老车夫继续道:
“当时我躲在车底,亲眼看到那位小差爷骑着一匹黑色的马跳到了外面。
然后…然后我借着月光看到……”
老车夫将自己看到的一切细细说了一遍。
最后,老车夫略有些激动地道:
“二位上官没有看到,那位小差爷简直就像…就像传说中的判官一样,他点谁,谁就死掉了。
这其中大多数是狼,还有好多像恶鬼一样能站起来到狼都被那位差爷杀死了。”
狄如霜等人听得直皱眉,不明白老车夫说的恶鬼一样的狼是什么。
旁边另外几名老车夫也接着道:
“是啊,是啊,老可怕了。
那位小差爷好像长了三只手,就看到一道道白光从他手里飞出去。
密密麻麻的,比下雨都多!”
“嗯嗯,就是就是,那位小差爷就像长了三只手的判官,勾谁谁死,太吓人了。”
“何止三只手,依我看,那位小差爷简直长了八条胳膊,太厉害了。”
“……”
清晨,狄如霜、孙伍长等二十几人骑着骡马走出营地。
入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地密密麻麻的狼尸,看起来比营地中的都多。
狄如霜下马,仔细查看,发现每一头狼都是被弓箭射杀,且每头狼都只中了一箭。
而这一箭不是在头部就是在双眼、耳部及脖子、心脏。
狄如霜屏住了呼吸,起身看着四周排成圆环,近乎叠起来的那两百多具狼尸,心中的震撼无与伦比。
思及刚刚老车夫所讲的话,再结合地上盘绕的狼尸,一个画面在狄如霜脑中生出。
她恍惚看到一个少年骑着战马围绕着狼群不断射击、袭扰,将一头头野狼射杀在营地之外。
这是沈判一个人的战场。
狄如霜无法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独自在深夜里,在群狼环伺之中,是如何与这数不清的野狼进行战斗的。
自己等上百人在营地之中,有光线驱逐黑暗,有同伴协助战斗,有营地抵御冲击,而沈判什么都没有,他只有一个人。
他不能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失误,否则在这狼群之中,怕是连一根骨头都剩不下来。
这其中沈判遇到了多少危险,心里承受了多大的打击,狄如霜只是代入自己想了一下,便感觉不寒而栗。
“狄头,有发现!”
一名乡勇远远地朝狄如霜高喊了一声。
狄如霜、孙伍长快步走过去,见到地上有一具奇怪的狼尸。
这头狼众人谁也没有见过,看着像狼,但狼皮之下分明就是一个人。
狄如霜忽然想起老车夫说的那会站起来的恶鬼狼。
如果这种怪狼站起来,在夜里确实挺吓人的,也怪不得老车夫会将其看做是恶鬼狼。
“采生折割!”
身旁孙伍长口中蹦出冰渣一般的语气。
“采生折割?”
这个词对身为快手的狄如霜并不陌生,但她从未见过。
不过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机,众人寻找了一番,并没有找到沈判的人或尸体。
但在狼群尸体中,他们却找到一件破碎的瓷器瓦片。
狄如霜自乡勇手中接过瓷片嗅了嗅,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火油!”
吩咐所有人对狼尸进行检查,最终得到六罐完好的火油以及二十几罐被击碎且留有火油迹象的区域。
冷汗难以抑制地在狄如霜头上沁出。
如果这些火油被使用,那......
她不敢想象后果。
现在她可以确定了,狼群夜袭并非自发形成,而是有人在引导,且其目的也并非报复,而是想要置人于死地。
无尽的怒火自心底燃烧,狄如霜暗暗发誓,她绝对不会放过隐藏背后的凶手。
狄如霜心中松了口气,随后众人跟随着地上显露的痕迹一点一旦追踪。
每走几步,便有一头狼尸扑倒在地上,再隔几步,又有一头怪狼尸体被发现。
众人越走看到的狼尸越多,不由自主地,众人渐渐靠近在一起。
直到走出几千米外,几人远远地看到一堆狼尸的前方,一名黑衣少年靠着一匹趴着的黑色战马沉睡着。
阳光照耀在少年的脸上,透出丝丝的稚嫩与天真。
一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这个熟睡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