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鱼龙混杂,每日里偷鸡摸狗的事不少,沈判、陈泽虽还是新人,却也已经习惯。
陈泽带人回县衙处理后续事宜,乔凌飞及沈判继续在街上巡逻。
乔凌飞现年三十四岁,入衙已十多年,花林县内各街区做生意的少有不识。
一路走来,不时有人与之打招呼。
乔凌飞一边回应着,一边与沈判说话。
“沈判,你入县衙多长时间了?”
沈判回道:
“有大半月了吧!”
“嗯,你可知为何我将你调至我手下当差?”
沈判心头一动,他知道自己性格内向,又无权势背景,兼之钱囊不丰,并不受衙中众人赏识。
县衙中皂役上百,所做之事大多繁杂辛苦,只有极少数人才会被专人指定。
关于这一点,沈判也很是疑惑,陈泽没少向他询问打听其中缘由。
“请乔哥指点。”
乔凌飞漫声道:
“几日前,我于夜间巡逻回衙时,见你在院中练武,之后我观察了一下,发现你夜夜如此。”
砖头瞥了沈判一眼,继续道:
“你虽年幼,但你的弓术却是我生平仅见,故调你至我身旁听用。”
沈判拱手谢道:
“谢乔哥关照。”
乔凌飞摆了摆手,又道:
“我看重的是你的秉性,衙中皂役过百,虽大多数还算努力,但如你这般自律的却是少有,尤其是你这等年岁,更是少见难得。
你既有如此毅力,我此时助你一臂之力,也算是和你结个善缘,说不得日后我还需你照顾。”
乔凌飞说的很清楚,沈判也听的明白。
“感谢乔哥栽培,判谨记在心。”
乔凌飞拍了拍沈判的肩膀。
“明日上午巳时来我家中一趟,有些事我要安顿你。”
沈判明白乔凌飞是准备提点自己,忙道:
“好的。”
......
“梆~,梆梆!嘡~~”
“亥时二更至,光门关窗,防偷防盗!”
亥时更声入耳,沈判、陈泽自皂隶房中走出,其后,各皂隶房陆陆续续有衙役出门。
来到耳房处,沈判同值守的皂役打了声招呼,随后将一条猎犬从狗窝中牵出。
猎犬名为‘虎子’,是一条田园黄犬,身躯不大却擅长追踪,是沈判入衙时一并带过来的。
沈判以绳索牵着‘虎子’,同陈泽一起来到乔凌飞身后站定。
乔凌飞扫了猎犬一眼,略作思索,自怀中取出一张签单,写了几个字交给沈判。
“去签事房报备,把你的弓带上。”
沈判心头一凛,入衙半月,这还是第一次被指令携带攻击性武器。
“是!”
答应一声,沈判将‘虎子’交给陈泽,带着签单朝签事房跑去。
陈泽一旁看的眼热,凑到乔凌飞身旁道:
“飞哥,那我要不要带什么武器?”
乔凌飞斜了他一眼。
“就你这身手,带不带武器自己没点数吗?”
“......”
过不多时,沈判背弓负箭匆匆赶至。
与白天一样,乔凌飞三人依然在西街巡逻,所不同的是,夜间巡逻并非只有乔凌飞这一组,还有其他两组人也在西街各处巡查。
大夏律,戌时宵禁,寅时解禁,凡夜间必须外出者,需街亭长之类的公所官员予以陪同,否则一旦被抓到,皆以盗匪论罪。
夜空繁星闪烁,月光洒落清辉。
晚间熬油点灯有损耗,故此西街只有寥寥无几的灯火。
陈泽打着灯笼走在西街的街道上,沈判牵着‘虎子’与之并列前行,乔凌飞缓步跟在二人身后。
静寂漆黑的街道上偶尔传来几声狗叫,除此之外,只有三人行走间发出的脚步声。
陈泽手中提着的灯笼照出五尺方圆的昏黄光芒,地上映射出三人修长的影子。
亥时至寅时共四个时辰,乔凌飞等人需要对西街各街道巡查三遍左右。
这个偷不得懒,夜间更夫第二日会向衙门报告夜间遇到巡夜人的次数与时间,凡有不符,必有惩处。
“梆~梆!梆!嘡~~”
“子时三更至,平安无事!”
远远的,乔凌飞三人便听到更夫报更的声音,隐隐约约可见昏黄的灯笼在晃动。
走到近前,一名挑着灯笼的年老更夫及一名同样年老的鸣锣夫映入眼帘。
乔凌飞拱手朝更夫施礼。
“韩叔,路上可有异常?”
韩叔过去是站班衙役,后来因年老缘故转为更夫。
乔凌飞刚入衙时,见过韩叔打板子的功夫,那可是隔着豆腐打碎黄豆的手艺,在周围诸县都属翘楚。
韩叔抬起灯笼照了一下,浑浊的双眼在乔凌飞脸上扫过。
“哦,是凌飞啊,没见啥异常。”
随后看了看沈判和陈泽,嘶哑着道:
“这两个小哥是新来的吧,好生年轻啊!”
陈泽上前,笑眯眯拱手施礼。
“韩叔,我是陈泽,以后韩叔多照应。”
沈判也上前一步拱手施礼。
“沈判见过韩叔!”
老更夫抬手捶了捶腰,摇头笑道:
“我一个无用孤寡之人能照应你们什么,好好跟着衙里学就是了。”
说完,带着鸣锣夫慢悠悠地继续向前走去。
“梆~梆!梆!嘡~~”
“子时三更至,平安无事!”
嘶哑且独有韵律的报更声悠悠传出老远。
乔凌飞目送老更夫离开,转头对陈泽及沈判道:
“韩叔有一手打板子的绝技,你二人若有心入站班,今后不防走动勤快些。”
陈泽眼中露出一丝若有所悟的神色,附和着点头。
天边泛起一丝白芒,清晨的晨露浸湿了地面,灰白色的雾气笼罩长街。
巡逻了一夜的三人疲惫地来到街角的‘何记’包子铺。
三人来的迟了,进门时,正好看到另外两组巡夜人吃完起身。
相互间打了个招呼,乔凌飞等三人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
“六个包子,三碗杂碎,多放辣!”
“好嘞,乔爷稍等。”
一名长相俏丽,身姿丰润的三十几岁女子一边回应,一边干净利落地将桌子收拾妥当。
落座后,乔凌飞发现沈判看着另外两组人的背影发呆,笑道:
“看什么呢?”
沈判回过头,摇摇头道:
“没什么。”
乔凌飞失笑道:
“你的心思早已放在脸上,还和我打心机,是不是看到他们吃完没付账?”
沈判沉默地点了点头,陈泽一旁略有不忿地道:
“真是过分,几个包子能花几个钱。”
乔凌飞神色一肃,不悦地道:
“在外面乱说什么。”
见陈泽神色不服,低声解释道:
“何记的当家人去年因病去世了,留下何氏和三个未成年的孩子。
当初为了治病,何家几乎倾尽所有,后来还是在老孙等人的帮助下开了这个包子铺聊以谋生。”
乔凌飞口中的老孙就是刚刚离开包子铺的那两组人其中一组的领头人。
缓了口气,乔凌飞继续道:
“但何氏这样一个长相不错的女人单身开店,不免引来街面上的一些蛇虫鼠蚁觊觎。
老孙若是直接出面招呼,既破坏了西街的规矩,又难免招惹是非。
故此,老孙每月会带人来吃上几顿早饭,帮何氏一把。”
陈泽脸色涨红,低下头不敢说话。
乔凌飞意味悠长地道:
“既然入衙,遇事便不可仅凭心中所想妄下断论。
要知晓我等身份特殊,又掌有一些权柄,若是大意行事,或许无意间便会坏掉他人一个家庭。”
说完,悠悠然道:
“世人皆言‘身在公门好修行’,这‘修行’二字,便是我等行事的核心,切记!”
沈判、陈泽起身,拱手向乔凌飞行礼。
有些事说过千次不会,但事教人,一次就足够了。
回到县衙,三人各自回房休息,乔凌飞等三班衙役另有干净独立的公房休息,而沈判、陈泽,便只能回皂隶房了。
好在白天众皂役大多已经出去,开窗发散一阵,室内气味好了许多。
将‘虎子’送回耳房,沈判回到西舍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