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二年,项氏叔侄击败景驹,又收纳陈婴两万江东子弟、英布九江劲旅。
兵锋所指,无不披靡,一跃成为天下最盛的反秦势力。
四方豪杰闻风归附,项梁遂广发英雄帖,邀各路义军首领齐聚薛县,共商抗秦大计。
刘邦作为丰沛义军话事人,自然受到邀请,带着张良、陈麒赴会。
薛县,县衙高堂内。
“诸位皆是豪杰,今日至此便是要同诸共襄盛举。”
项梁端坐头把交椅上,金盔银甲,面色沉毅。
“这就是项梁么,确实有大佬气质,不过……”
然而陈麒的目光扫过,未在项梁身上多作停留,转而聚焦其左右二人。
左首坐一年逾七旬老者,白发皤然,手持玉杖,眼神深邃正是项氏集团第一谋士,日后被项羽尊为“亚父”的范增。
右首则是一年轻将领,身长九尺有余,虎目熊腰,身披玄甲,虽端坐不动,周身却散发出悍勇之气,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霸王项羽,年轻时就如此有气势。”
陈普一眼认出这就是千古闻名的战神项羽。
此时的他还很年轻,未成霸王之气,却有一身勇武气摄人。
项梁声震大殿,“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殿内顿时无声,他继续道:
“我项氏世为楚将,必承先志复楚灭秦,楚军为主力,我项某人为盟主,诸位可有异议?”
堂下诸多义军首领无人敢忤逆,连连称是。
毕竟抗秦义军中,确实是楚人最能打,来之前大家就心里门清,这次英雄会,项梁是要确立自己老大地位。
范增见时机成熟,出列拱手道:“将军所言极是,然欲成大业,必先立大义。昔楚怀王客死于秦,楚人怜之至今。”
“今臣寻得楚怀王之孙熊心,隐居民间为牧童,若立其为楚王,必能感召天下楚人,民心自归!”
话音刚落,侍从便引着一名身着粗布衣衫的少年上前。
那少年面色拘谨,举止怯懦,眼神始终闪躲。
“这也没王室后裔的气势啊……”
陈普暗中这么想,但心里清楚,项梁需要的只是一个王室形象代言人,至于这个小牧童究竟和楚怀王有没有血缘关系并不重要,听话才最重要。
项家叔侄肯定想不出这种高明手段,也只有范增了……
这老头手段毒辣,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比之后世贾诩更盛,只是霸王多次不听其计才保住了其名声。
“只要解决掉范增,项羽就离输不远了。”
陈普将范增记在了小本本上。
“言之有理,楚王当立。”
众将纷纷附和,于是熊心拥有了和自己“祖父”一样的名号——楚怀王。
接着,楚怀王开始论功行赏分封官职,不过是范增代为宣读王令。
“有个王族的噱头,果然很好用。”
陈普可以确定,这封赏都是项家定的,基本上项氏集团的核心人物都拿到了大封赏。
陈婴和英布作为项氏集团重要合伙人,分别封为了上柱国和当阳君。
项梁则为武信君,总揽军政大权。
刘邦坐在堂下,目光掠过主位的项梁,低声对陈麒道:“昔年齐有孟尝君、赵有平原君、楚有春申君,这些名字中带君的,大都是公王子孙,项梁自封武信君,其野心昭然若揭啊。”
陈麒低声回应:“项梁刚愎自用,喜听谀言,虽势大却不足为惧。兄长真正要提防的,是他身旁的项羽。”
“此人目生双瞳,人杰之相。”
刘邦早留意到那身披玄甲的年轻将军,其周身散出的睥睨之气,即便远立堂下也能感受。
听闻陈麒此言,他愈发专注地打量过去。
恰在此时,项羽的目光骤然扫来,四目撞个正着。
刘邦神色坦然,既无谄媚之态,亦无畏惧之色,静静颔首示意。
项羽心中一动,抬手问身旁执戟郎:“那坐在柱旁之人是谁?”
左执戟郎不屑道:“不过是沛县泗水亭长刘邦,原为泼皮,聚众反秦罢了,不足挂齿。”
项羽眉头微蹙,又指了指刘邦身侧的陈麒:
“那人身形魁梧,眉目沉稳,似是其麾下大将,何人也?”
左执戟郎摇头:“未曾听闻,想来是沛县小地方的乡勇头目罢了。”
右执戟郎上前一步,拱手答道:
“将军,此人名为陈麒,乃刘邦麾下第一谋将。曾一日下两城,更以神速收复丰邑,斩杀魏使,有勇有谋,绝非寻常乡勇。”
左执戟郎嗤笑:“这些人不过贩夫走卒,将军乃贵族之后,何必在意这些屠狗辈?”
“休得妄言!”项羽厉声斥道,“此人面对我目光毫无惧色,且能招致陈麒这等智勇之辈,又得张良这等名士相随,绝非凡俗之徒,不可轻慢!”
他转头对右执戟郎吩咐,“等会你去请刘邦来我帐中一叙,就说我有军务相商。”
右执戟郎拱手:“诺。”
眼神看向陈麒,心中满是向往。
能得明主赏识,调兵遣将决胜千里,这是何等酣畅淋漓快事!
我韩信,何日能有这等机遇?
……
此时会盟已近尾声,陈普见张良立于角落,眉头微蹙,似有难言之隐,便悄然上前。
历史上,张良身负复韩之志,如今楚怀王已立,赵、齐、魏诸王也纷纷复位。
燕国皇族宗亲已经被嬴政屠完后继无人,但韩国可是有着王族血脉保留下来的。
张良必然是想推举韩王,但此刻却碍于两点。
一是初投刘邦,尚未立寸功便为他国求位,恐遭刘邦猜忌。
二是他人微言轻,直接向项梁进言未必被采纳。
“子房可是为韩地之事烦忧?”陈麒轻声问道。
张良抬头见是陈麒,先是诧异,随即露出感激之色,低声道:“陈兄能帮我?”
陈麒笑道:“子房放心,你只需告知人选,此事我来设法。”
张良知道陈麒能力,于是直言:“横阳君韩成,乃韩室后裔,素有贤名。”
陈麒点头应允,走到刘邦身旁,附耳低语数句。
刘邦听罢,先是皱眉微叹,“这是何意?”
难道,陈麒是想让我拉拢韩地盟友?
啧,当真一步好棋!
刘邦何等精明,很快就明白其中利弊,当即大步出列,对项梁拱手道:
“武信君,韩地乃秦楚往来之要冲,控扼中原咽喉。今秦吏暴虐,韩人苦秦久矣,怨声载道。”
“臣举荐横阳君韩成,其为韩室正统,素孚众望。若立之为韩王,必能迅速招揽韩地豪杰,聚兵抗秦,与楚军东西呼应、互为犄角,共击暴秦,此乃复楚灭秦之良策也!”
“言之有理,准允!”
项梁闻言,当即拍案应允。
他十分喜爱看重刘邦,加之此人与自己侄儿亲近。
帐下有这二人,反秦大业如何不成。
一旁的范增却面色沉凝,神色不悦。
他目光始终紧锁刘邦,心中暗忖:“此人看似豁达粗疏,毫无城府,实则藏锋敛锷,心思深沉。”
其左右陈麒、张良,一文一武,皆是人中龙凤、盖世奇才,能让此等人物倾心追随,刘邦绝非池中之物。
如今他主动举荐韩王,看似为义军谋划,实则是欲拉拢韩室势力,为自身铺路。
一介泗水亭长出身,尚未成气候便有如此野心与布局,何其可怕!
若不早做提防,断其羽翼,遏制其发展,他日必成项氏心腹大患。
念及此,范增上前对项梁道:“张良素有贤名,且与韩室渊源深厚,熟知韩地民情。欲立韩王,当令张良随行辅佐,方能安定韩地,凝聚人心。”
项梁未曾深思,颔首应允:“所言极是。”
会盟既散。
张良快步趋至刘邦面前,深深一揖:“多谢沛公鼎力举荐,成全我复韩之志!此恩张良没齿难忘!”
刘邦虽满心不舍,却知张良心怀故国,复韩之志坚定不移,只得慨然道:
“先生既有此大志,我怎敢强留?他日韩地若有急难,或先生心意有变,沛县随时留有先生一席。”
“多谢沛公大恩!”
张良满心感激,又转身执住陈麒之手,目光恳切:“陈兄智谋卓绝,洞察世事,沛公前程远大,全赖兄长悉心辅佐,万望珍重!”
陈麒颔首笑道:“先生放心,你我皆是为大业奔走,他日必有重逢之日。”
张良离去不久。
执戟郎便寻到刘邦,躬身道:“武安侯,项将军有请。”
这“武安侯”之爵,乃是方才楚怀王所封,虽无实际封地,却也位列侯爵,得享爵禄。
此举,也正式将刘邦纳入项氏集团。
刘邦一愣,下意识问道:“是武信君相召?”
执戟郎摇头:“非也,是项羽将军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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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
梁闻陈王定死,召诸别将会薛计事,沛公亦往焉。
居人范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往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崐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
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
君起江东,楚蜂起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
于是项梁然其言,乃求得楚怀王孙心于民间,为人牧羊;夏,六月,立以为楚怀王,从民望也。陈婴为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眙。项梁自号为武信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