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实复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他知道,这是从大沽路九如坊2号走出来的。
冯实复马上说道:“你待在这里,我去跟。”
钱阳春说道:“你一身酒气,隔着三丈远,人家就能闻着你身上的酒味,还是我去吧。”
“那你就搞错了,身上的酒气,反倒成了优势。他就算发现了我,会认为我在执行任务吗?”
他一身酒气,真要被对方发现,也不会引起怀疑。
毕竟,谁会派一个喝了酒的来盯梢呢。
钱阳春没好气地说:“好吧,你是上级,你说的都对,你说了算。”
明明喝了酒不宜执行任务,在冯实复的诡辩下,反倒成了优势,这不就是仗着是上级,以势压人么?
冯实复马上出门,在快走出九如坊时,终于追上了那人。
冯实复没看清对方的脸,但记住了他的身形,以及走路的姿态。
冯实复的跟踪技巧虽然不怎么样,但他的观察力,绝对一流。
他特意走到马路对面,与对方形成一条斜线,这个角度,最不容易被发现。
如果有两个人,可以在马路两侧交叉跟踪,更不容易被发现。
快到大沽路口时,有一个馄饨摊,那人走过去,叫了一碗馄饨。
冯实复则没有停留,他借着夜色,走到了大沽路上。
然后,他迅速穿过大沽路,走了几十米后,从另一侧走进九如坊。
之所以要绕个大圈,主要是为了让对方闻不到身上的酒味。
“好了,就在这里下吧,我走几步,吹吹风。”
冯实复还没进九如坊,就大声说话,好像刚下黄包车似的。
进了九如坊,冯实复也“看”到了馄饨摊,他停顿了一下,也走了过去。
他晚上喝了不少,还真没吃什么东西。
“肚了有点饿了,来碗馄饨。”
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有这种挑着的点心摊,什么桂花赤豆汤、白糖莲心粥、五香茶叶蛋、火腿肉粽子、臭豆腐、馄饨、面条,从早晨到深夜都有。
馄饨摊主要就是一副担子,一边是炉子,一边是包好的馄饨,一层一层的摆放着。
旁边只摆了一张小桌子,摆了两条长凳,一旦没顾客了,收起家伙什,马上就能换地方。
他们白天穿街走巷,晚上也要换好几个地方。
总共只有一张桌子,冯实复自然就与那人坐到一桌。
借着路灯,冯实复看清了对方的长相,脸有点长,留着络腮胡,眉毛上还有道疤,三十来岁。
一坐下,冯实复就掏出烟,划燃火柴后点了一根。
邵景荷喜欢抽哈德门,他也跟着抽这个牌子,在上海,这也算是名牌了。
“来一根?”
冯实复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拿起烟盒问了一句。
香烟是男人之间的交际神器,对方抽你一根烟,你们至少可以聊一根烟的时间。
“多谢。”
柴大庆正准备厚着脸皮开口,见到冯实复主动递烟,大喜过望。
冯实复扔了根烟过去,问:“你住在这附近?”
别人跟踪监视,生怕目标察觉,冯实复倒好,主动与目标接触。
柴大庆问:“就在里面,你也住这里?”
“对呀,我刚搬来,以后请多关照。”
“兄弟过得滋润啊。”
对方看到冯实复抽的是哈德门,而且一身的酒气,说明冯实复不仅能抽上烟,还能喝上酒。
“酒喝多了伤身,没办法哦,要应酬。”
柴大庆一听,翻了个白眼,这是典型的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钱阳春正在紧张地监视着,突然听到巷子里有人说话,其中有一个声音,还很熟悉。
他拉开窗帘,仔细盯着下面,不是冯实复是谁?
“柴大哥,你住这里?”
冯实复走到九如坊2号的时候,突然问道。
“对呀,冯老弟,有空来坐。”
冯实复故意说道:“行,哪天我带点酒菜过来,跟你好好喝一杯。”
他跟柴大庆聊了几句,发现这是个好吃懒做,又好酒贪杯之人。
这种人,没什么心机,附和他几句,得到别人的认同后,马上就打开了话匣子。
柴大庆说道:“没问题,那就说定了,明天晚上如何?”
“行,那就明天晚上,你家里有几口人?”
冯实复与他约好,等柴大庆进了家,他故意走到前面,又折返回来。
下次柴大庆要问,他也可以解释,自己刚搬来,不熟悉地方,晚上走错了地方。
“你怎么跟他聊上了?”
钱阳春见冯实复进来,马上问道。
“他去吃馄饨,我也跟着吃了一碗。他叫柴大庆,无业游民,肯定不是共产党。”
冯实复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其实在柴大庆接烟的时候,他就判断出来了。
钱阳春诧异地问:“陈文东难道搞错了?”
他一直觉得,对方是自己的同志,监视的时候,也做好了,随时“犯错”,给对方提醒的打算呢。
“晚上你也别太盯了,早点睡吧,我头有点晕,先睡了。”
“你进去一点,我睡外面。”
这里只有一张床,钱阳春把冯实复往里里挤,在学校时,就是两人挤一张床,早就习惯了。
第二天,他们吃完早餐,准备离开的时候,陈文东也到了。
“昨晚有什么情况吗?”
冯实复说道:“目标晚上出去吃了碗馄饨。”
他没说跟柴大庆聊天的事,陈文东不是他的上司,这些事,他也没必要向他汇报。
陈文东一到,冯实复和钱阳春就可以离开了,他们先到江海关,等上班之后,冯实复找了个机会,溜到了特务机关,向邵景荷汇报了昨晚的监视情况。
“你……跟柴大庆说了话,还约好今晚一起喝酒?”
邵景荷听着冯实复的汇报,从刚开始的意外,到后面的诧异,等冯实复说出,他跟柴大庆好,晚上一起喝酒时,他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柴大庆确实不是共产党,而是他安排的,主要是想检验陈文东的忠诚。
史友恒事件之后,邵景荷对进入过根据地的密探,心里都有所怀疑。
史友恒跟新四军接触之后就成了共产党,其他人会不会也成了共产党呢?
冯实复问:“邵先生,共产党就是这样的么?”
只要跟邵景荷单独在一起,他总是以“先生”相称,这也是告诉邵景荷,自己不仅是他的手下,也是他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