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羌人首领感觉自己的脑域深处,仿佛被一道无形的、裹挟着万载寒冰的意念狠狠刺入。
那并非单纯的精神冲击,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存在位阶带来的天然压制,是上位猎食者俯瞰爪下挣扎猎物的漠然。
是雄踞九天的神龙,垂首瞥了一眼试图挑衅其威严的——蝼蚁!
吼!!!!
胯下那匹曾经凶悍嗜血、纵横草原的纯黑神驹,此刻发出了一声彻底崩溃、绝望到极致的哀鸣。
它的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四肢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若非它的主人,那位罡气境的百夫长郭塞,早已凭借凝练的土系罡气强行灌注马身,死死压制住马匹的本能,恐怕这匹千挑万选的战马早已瘫软在地。
但郭塞自己也不好受,仅仅是这隔着数十丈虚空的一瞥。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同山峦倾覆的意志洪流,如同冰冷的潮水,轰然拍打在他的身上。
他那石雕般的面容瞬间扭曲,额角青筋如同蛰伏的蚯蚓般猛然暴凸、虬结,覆盖在脸上的刺青纹路因为这瞬间气血的剧烈上涌和精神的极端紧张,颜色变得更加深暗幽紫。
一层细密的冷汗,不受控制地从他后颈冒出,瞬间浸透了狼皮抹额下的内衬。
一股纯粹源自生命位阶和灵魂强度的、无法用力量抗衡的绝对威压。
那双冰冷眸子背后所代表的东西是踏碎过无边疆土、碾碎过如山尸骸、征服过万千不屈意志后沉淀下来的,万军辟易的煞气。
郭塞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胸腔起伏如同破败的风箱。
他那能硬撼巨石撞击的罡气护罩,此刻在那双目光的注视下,竟然不受控制地开始微微摇曳、震颤。
“吼!装神弄鬼!找死!!!”
郭塞强撑着爆发出一声狂吼,如同濒死困兽最后的咆哮。
这声音嘶哑、暴戾,带着连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慌乱和强行压下的恐惧。
他必须打破这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碾压,必须用杀戮和敌人滚烫的鲜血来驱散内心深处那不断滋长的寒意。
只见那柄一直悬挂在马鞍旁的沉重寒铁短柄巨斧,被他那粗壮到常人腰身的手臂高高抡起。
斧头呈扇形,斧刃宽厚沉重,闪烁着暗沉冰冷的乌光,显然经历过无数鲜血的淬炼。
一缕缕肉眼可见的、凝练如石粉般的土黄色罡气,如同狂暴的激流,瞬间从他丹田气海爆发,沿着双臂粗壮的经脉奔腾涌入斧身。
嗡嗡嗡!
厚重的斧刃在罡气的灌注下,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低鸣。
斧刃边缘的空气开始剧烈扭曲,一圈圈淡黄色的能量涟漪向外扩散。
在斧面之上,瞬间覆盖上一层如同龟壳纹路般凝实的土黄色罡气光晕,光晕流转,厚重如大地。
一股无形的沉重压力随着斧头扬起而弥漫开来,他座下的黑马也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嘶,四蹄深深踏入冻土,摆开了冲锋陷阵的姿势。
目标——烟尘中那道刚刚凝实的身影!
没有任何花哨!
郭塞将刚刚被逼退三步的惊骇、内心滋生的恐惧,全部化作最原始、最蛮横的力量。
他所有的意志都集中于一点——劈开。
用这柄伴随他踏破无数部落、饱饮鲜血的寒铁斧,劈开那装神弄鬼的身影,洗刷被一眼逼退的耻辱。
“死!!!”
狂吼如同滚雷炸裂,郭塞眼中再无其它,只剩下那道巍峨的黑影和燃烧到极点的杀意。
他用尽全力,狠狠一夹马腹,胯下神驹四蹄发力,强健的肌肉块块扬起,再次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碾压姿态,而是带着郭塞豁出一切的、狂暴到极点的搏命绝杀。
一人一马,裹挟着厚重如山的土黄色罡气狂飙,巨斧高扬,如同开天巨神,卷动起狂暴的气流和碎石残尸,发出刺耳的轰鸣,撕裂空间,朝着韩擒虎悍然劈下。
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那沉重的斧势压爆,形成一道惨白色的真空激波。
“保护将军!”
“杀了那汉狗怪物!”
与此同时,郭塞那十几名早已因战马受惊而摔落在地、正狼狈爬起的核心亲卫,也终于从最初的极致恐惧中反应过来。
他们毕竟是百战余生的羌族精锐,骨子里的凶悍在目睹首领豁命冲锋的瞬间被点燃,压抑的恐惧化作了扭曲的疯狂。
十几个人如同受伤的鬣狗,发出了混杂着恐惧和暴戾的咆哮,纷纷拔出弯刀、短矛、投枪,不顾一切地鼓起残存的胆气,催动体内或锻体或凝脉的气血之力,如同疯狗般嚎叫着,跟着郭塞冲锋的余势。
他们从不同方向,朝着烟尘中心那道刚刚显露的巍峨身影猛扑过去,各种兵刃闪烁着或强或弱的气血光芒,试图分散其注意力,为主帅创造致命一击的机会。
在一时间,罡气境武夫冲锋,十余名亡命精锐围杀,攻击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四面八方倾泻向那个刚刚踏出时空裂缝、孤身矗立于巨大冲击坑边缘的身影。
似乎下一刹那,那道孤高的身影,就要在郭塞的绝命一斧和亲卫亡命围杀之下,被狂暴的力量彻底淹没、撕碎。
…………
烟尘弥漫的中心,那身披玄色山纹重铠的身影,面对前方那裹挟着足以开山裂石威势、如同泰山压顶般劈斩而来的寒铁巨斧,面对那十几名亡命扑来的狰狞羌兵,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他的眼神,依旧漠然如极地万载玄冰,深邃得仿佛能映照出那些攻击者狰狞面庞下即将终结的魂魄。
那份淡然,并非强装镇定,而是一种经历过太多生死的古井无波,一种掌控者俯瞰棋局时看透结局的绝对自信。
眼前郭塞燃烧生命爆发的绝命一击,那十几个羌兵亡命的刀光矛影,在他眼中,不过是微尘拂过山岳,虫豸振翅撼树般可笑而微不足道的闹剧。
时间,仿佛在巨斧劈落的瞬间被拉伸了无数倍!
郭塞的咆哮声被拉长、扭曲;羌兵们狰狞扑击的慢动作清晰可辨;寒铁斧刃上那凝练如山的土黄色罡气在空间中划出的惨白真空激波,如同凝固的水痕。
就在那灌注了郭塞毕生修为、足以将铁石堡垒一劈两半的寒铁斧刃,距离韩擒虎那玄色山纹重铠的狮虎兽头肩铠不足三尺。
那罡气撕裂空气带来的灼热气流几乎要将周围残留的草屑点燃,甚至连远处土坡上紧张得快要窒息的赵大等人都能感觉到那股劈山断岳的恐怖风压。
“哼!”
一声低沉的冷哼,如同万年冰川深处突然断裂的玄冰,又似九幽地狱最底层的寒风猝然喷涌。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喧嚣,精准无比地撞击在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
那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漠视万物的冰冷。
一股比郭塞的罡气更加森寒、更加凝练、更加强横霸道的恐怖气息,随着这声冷哼,如同苏醒的太古巨兽睁开血眸,从韩擒虎魁伟的身躯内轰然爆发,顷刻间扫荡全场。
呼——!
以韩擒虎为中心,一道直径数丈的无形气环猛地炸开,没有烟尘四溅,没有声音爆鸣。
但那十几名刚刚扑到近前、脸上还带着狰狞嗜血表情的羌人精锐亲卫,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韧如星辰壁垒般的能量壁障,动作骤然僵硬,脸上的表情瞬间定格,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的傀儡。
噗!噗!噗!
没有剧烈的碰撞,甚至没有金属交鸣的声响。
那看似凶悍迅捷的攻击,无论是带着气血红芒的弯刀劈砍,还是裹挟着力量的白蜡矛杆攒刺,甚至还有几支旋转的沉重投枪。
在触及那无形气环的瞬间,就仿佛用泥巴砸向了钢铁长城,兵器瞬间寸寸崩碎、扭曲、分解,化为漫天飞舞的、大小不一的金属碎片。
持兵的手臂被那股反震之力硬生生撞得扭曲变形,骨骼碎裂的细微咔啪声密集响起。
人则如同被巨型攻城锤迎面轰中,以比扑来时快上十倍的速度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在半空中就洒下凄厉的血雨,身体更是在恐怖的动能冲击下,如同破麻袋般狠狠掼在冻结的荒地上。
有两人直接撞在巨大的岩石之上,发出骨骼碎裂声,瞬间化为两滩模糊的血肉。
无声!酷烈!致命!
十几名凶悍的羌人精锐,如同被巨人随手拂去的灰尘,连一丝有效攻击都未能形成,就瞬间失去了所有战斗力,非死即残。
而他们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用生命和鲜血,将那道无形气环染上了一抹短暂而凄厉的猩红。
也就在韩擒虎那声仿佛来自九幽的冷哼响起的刹那!
郭塞眼中那狂暴的、必杀的意志,如同被极寒的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和惊怖。
就在他高高扬起的寒铁巨斧即将劈落的轨迹末端,目标似乎近在咫尺。
韩擒虎那覆盖玄甲、巍然不动的身影就在眼前。
但韩擒虎动了!
快!超越视觉捕捉的极限!快到仿佛时间真的在他身上出现了断层!
那巨大的身躯,在所有人的感知中,依旧如同山岳般矗立在原地,姿态都没有一丝变化。
只有眼力毒辣到了极致的人,才恍惚看到韩擒虎左脚在布满碎石瓦砾的地面上,如同嵌入水面的鸿毛般,毫无烟火气地、微不可察地向左侧前方轻轻一步踏出。
距离!诡异的变化!
正是这微毫之差、玄妙到极致的一步,正是这看似无意、实则精确到巅峰毫厘的位移。
郭塞那灌注了全身力量和愤怒、撕裂真空、带着惨白激波、凝如山岳、志在必得的一斧。
劈空了!
那沉重的、足以劈开丈许青石的寒铁斧刃,裹挟着凝练的罡风,几乎是擦着韩擒虎玄色重甲的肩铠狮虎兽吞口处,那锋利如獠牙的金属甲片边缘堪堪掠过。
近在毫厘,差之千里!
那股劈空的力道无处宣泄,沉重的惯性带动着郭塞和他胯下的神驹向前猛地一倾。
他精心凝聚、附着在斧刃之上的土黄色石山罡气更是无处着落,如同泥牛入海,徒劳地在空气中引发一阵剧烈的爆炸气浪。
轰!
气浪翻滚,泥土碎石被硬生生炸开一个大坑,却连韩擒虎一片甲叶都未曾撼动。
一种极致的荒谬感和力量落空的虚弱感,瞬间攫住了郭塞的心神。
全力一击打空的痛苦远远超过硬碰硬的受创,他整个人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扯了一下,上半身控制不住地向前剧烈一倾,胸口气血瞬间翻腾逆冲,座下的神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向前猛蹿数步。
韩擒虎一直垂立于身侧、粗如常人手臂的右手动了!
速度同样快到颠覆常理,如同挣脱了地心引力和空间束缚的魔龙。
那巨大的手掌瞬间由极静变为极动,五指箕张,指节粗大得如同钢筋绞缠而成,手掌边缘厚实的角质层闪着黑玉般的暗沉光泽。
这只手掌的使命就是捏碎山峦,扼断江河,擒杀一切!
掌出!无声!却后发先至!
目标是那持握寒铁巨斧、因劈空而微微扭曲僵硬、正处于最脆弱时刻的右手手腕。
郭塞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格挡或变招的反应,眼角余光只瞥见一道巨大模糊的黑影瞬间笼罩了自己握斧的手腕。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瞬间爬满全身,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全身仅存的土系罡气如同应激反应般,疯狂涌向那条手臂。
他的右手手腕连带小臂之上,那层厚实的皮甲之下,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土黄色光晕,肌肤表层甚至浮现出细密的、如同龟甲一般的土黄色纹路。
这是纯粹的护体罡气在皮下高度凝结的表现,足以硬抗寻常罡气境武者的全力劈砍,是他的保命底牌。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咔嚓!
一声混合着骨骼粉碎与血肉筋络被硬生生捏爆的恐怖声响,骤然响起。
声音不大,却如同最尖利的钢针,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活物的耳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