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贝卡·霍普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肥厚的下巴肉簌簌抖动：“弥雅在上！他……他亲自下场？”
“圣光怜悯……这得……放倒几个活肉沙包才能平息他的怒火？”
贝卡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粗陶碗的边缘。
杰斯那张瘦削面庞扯出一丝毫无温度的冷笑，瘦长的指关节敲了敲冰冷的石桌面：“开盘了！赌谁第一个被凡瑟少爷神圣的指点送进圣愈回廊？赔率可观，愿圣光见证这场赌约。”
“我押贝卡·霍普！”诺玛·斯通立刻高举起沾着麦糊的勺子，雀斑在膳堂昏暗的光线下兴奋地在她脸上跳跃，“十枚劣质辉光石碎片！”
“恶毒！你这丫头的心肠比地沟苔藓还要阴暗！”
贝卡哀嚎一声，圆滚滚的身体因恐惧而绷紧，几乎要把可怜的粥碗勒进肚腩里。
“我这身肉……跑起来也是迅捷如风！圣光作证！”
斜对面，一个名叫艾琳总是低垂着头的姑娘，怯生生地插话。
“其实……其实……尊贵的血脉并非都……艾因少爷他……或许只是圣职之路过于艰辛……只要我们恪守本分，虔诚祈祷……弥雅的光辉终将……”
她的话音未落，桌上其他人一致用毫无波澜的语调敷衍应和：
“对对对。”
“诚然，圣光普照万物。”
“安静喝你的麦糊吧，亲爱的艾琳。”
那名叫艾琳的姑娘脸“唰”地红透，像只受惊的穴居兔，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再说话。
诺玛泄愤般狠狠啃了一口足以硌碎牙齿的黑面包，含糊不清说道：“等着瞧！待我踏进神学院那辉光石镶嵌的拱门……看谁还敢用眼角的余光，轻蔑地扫视诺玛·斯通！”
“先想想怎么活过现在吧。”
杰斯毫不留情地泼下一盆冰水，瘦削的脸上刻着深深的讥诮，“十个候补里才选一个正式侍从，你以为是在烂泥堆里挑魔晶石渣？”
“反正艾因·凡瑟闭着眼睛都能踏进去，他家的纹章……”
诺玛愤愤不平。
“至于我们？不过是供贵族们磨砺武技、消耗怒火的……‘活体标靶’罢了。被踩在脚下，是唯一的宿命。”
翌日。
烈日如同神罚之锤，无情地炙烤着训练场。砂砾在炽热的光线下蒸腾起扭曲的热浪，空气干燥得呛人。
侍从们在骑士教官严厉的号令下，机械地挥舞着沉重的训练木剑，重复着枯燥乏味的基础剑式。
汗珠滚落在布满灰尘的脸上犁出道道泥沟。
“看来各位的虔诚之心，都被这神圣的日光烤化了？既然心思都不在剑上……不如和我来亲自对练一番？”
艾因·凡瑟斜倚着树干，昂贵的训练皮甲纤尘不染，腰间挂着象征凡瑟家族荣耀的家徽吊坠。
金发在烈日下依旧闪耀。他手中那柄剑柄镶嵌着细碎魔晶的木剑，正随意地挽着剑花。
一旁的教官嘴唇翕动了一下，终究只是干咳一声，将劝阻咽了回去。
【怕什么？这营地又不是弥雅主祭台。我父亲的名字，就是这里的通行令！】
方才还充斥着粗重喘息和木剑破风声的训练场，瞬间陷入死寂。
艾因·凡瑟却仿佛没看见这片无声的恐慌，他慢悠悠地从树荫里踱步出来，昂贵的鹿皮靴踏在沙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姿态闲适，如同在自家花园散步，金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泽。
那双淬着寒冰的碧蓝眼眸懒洋洋地扫过人群，最终，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精准地钉在队尾那个沉默的身影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勾了勾。
“肖恩侍从，来吧。”
他下巴微扬，带着一种施舍般的玩味：
“圣女冕下亲手从深渊淤泥里捞起的明珠，理当让我们这些侍从……开开眼界，沐浴一下这神眷的光辉。”
四周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所有人目光都死死锁在场中。
肖恩缓缓走出队列，低眉顺眼地站定在艾因面前数步之遥，身姿沉静得如同一块浸在阴影里的顽石，对周遭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惊惧与倒吸冷气声置若罔闻。
【凡瑟家的疯犬要撕碎猎物了……】
【活该！让他知道泥巴种该待的位置！】
教官沉着脸：“侍从切磋！点到为止！不允许重伤同伴！”
艾因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冷笑，手腕随意地翻转了一下手中的木剑，姿态潇洒中透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轻蔑。
“可要站稳了，泥巴种，”他拖长了腔调，每一个字都淬着恶毒。
“我的剑……偶尔也会失准。若是不小心……削落了你那沾满地下街泥污的耳廓，圣女殿下怕是要心疼了。”
肖恩依言微微偏头，看似顺从地调整了一下站姿，重心下沉，双手紧握剑柄置于身前，标准的防御起手式。
目光依旧低垂，浓密的眼睫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掩去了所有情绪。
人群里，昨晚在公共膳堂那开盘下注的三人，心几乎要撞破喉咙。
“诺玛！快看！是肖恩！”
“弥雅垂怜！瘦杆杰斯！你的辉光石碎片怕是要为这神迹殉葬了！”
艾因手腕灵活地一抖，剑尖虚指肖恩面门，看似随意，实则全身肌肉已如弓弦般绷紧。
肖恩站姿平稳如山，低垂的眼睫掩去了所有情绪。
但他清晰地听见了那毒蛇吐信般的心声：
【只要他敢格挡，我顺势磕他左小腿胫骨绊倒！让这贱民在所有人面前摔个狗啃泥！】
【动作完美无瑕，是他自己失足撞上我的剑！教官能说什么？凡瑟家的剑术岂容质疑！】
“别退啊，泥巴种。让我看看……圣女看中的坚韧？”
艾因话音未落，木剑已带起风声斜劈而出！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肖恩并未如艾因预想般迎击格挡。
他侧身错步，动作流畅如流水，像一片灰羽般精准地掠过艾因攻击的边缘。
剑风擦着他的衣角而过。
艾因面色顿时变了。
【躲？在众人面前躲？！卑贱的懦夫！】
【你这是……在蔑视凡瑟家的剑？！】
前所未有的羞辱感瞬间击穿了他的理智。
艾因根本没有等待所谓的“下一轮”开始。
怒火吞噬了规则，他低吼一声，猛地一步踏出，完全打破了安全的对练距离，带剑凶狠地冲刺追击！
周围惊呼声响起，教官眉头紧锁，却仍未出声制止。
肖恩目光微凝，嘴角悄然绷紧。他再次侧身撤步，动作迅捷无比，在艾因剑势冲击的瞬间，如同地下街巷尾拖尸鼠从猎狗脚下钻过那样精准地回身错位。
他的脚尖看似不经意地钩了一下艾因发力前冲的小腿后侧，同时，一直拢在袖中的左手微不可察地一弹，那枚昨天从艾因跟班身上拿来的纽扣悄无声息地落在艾因即将落脚的沙地上。
艾因只觉得小腿被一股巧劲带得重心一偏，前脚掌落地时又恰好踩在那枚圆滑的银纽扣上！
“该死！”他一声低咒，身体彻底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肖恩借着两人身形交错的掩护，指尖如羽毛般在艾因腰间剑带横扣处极快地一拂，那枚象征凡瑟家族荣耀的银质家徽吊坠，因刚才的剧烈动作本已有些松脱，此刻便悄然滑落无声地落入了肖恩的掌心。
艾因他脚踝咯噔一声，手忙脚乱地挥舞手臂，终于在狼狈地冲出几步后勉强稳住身形，避免了跌进沙坑的惨状。
然而昂贵的训练皮甲已沾满尘土，精心打理的金发也略显凌乱，刚才的潇洒傲慢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