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在夜祷后无意或被迫撞上圣像,这尊象征弥雅恩泽的圣像极可能向前或侧方轰然倾倒!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精心布置,意图借亵渎圣物之名的陷阱。
诺玛下午看到萨缇亚那毫无必要的反复绕行和念叨……
那根本不是祈祷。
肖恩灰色的眼眸凝视着那尊沐浴在辉光石冷光下的弥雅圣像,肃穆的面容在光影中仿佛带着一丝悲悯的嘲弄。
被动等待绝不是地下街的生存之道。
他需要一个支点,一个足以撬动这险恶棋局的……将其化为反制的利刃。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圣像下方那六边形的石质基座上。
基座与白石地台严丝合缝,但在靠近后方的一个角落,他注意到一处极其细微的内凹阴影。
那并非雕刻所致,更像是石料本身的微小瑕疵或是经年累月形成的浅坑,如果不是刻意俯身细察,绝对很难发现。
肖恩无声地靠近,手探入怀里那枚冰冷的金属,艾因·凡瑟的家族吊坠。
这枚象征贵族傲慢与特权的吊坠,此刻却成了他手中最趁手的筹码。
他俯下身,精准地探入那处内凹的阴影,将吊坠稳稳地按进最深处的石隙,刮蹭下一点周围的石屑尘埃,将吊坠半掩半盖。
做完这一切,他仔细确认了吊坠的隐藏效果。
除非有人像他一样几乎趴在地上,用手指去摸索这个特定角落,否则绝无可能发现。
就在他准备直起身时,触及了阴影边缘一片不起眼的区域。
那是一种混合了尘土令人不适的滑腻感,还带着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腐朽气息。
这触感……是灰涎藓!
这种灰败还毫不起眼的玩意儿,在地下街潮湿无光的角落里如同鼠妇般顽强滋生。
它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看起来和普通污垢无异,但内里却分泌出一种滑腻如劣质油脂的粘液。
孩子们常刮下它,用来润滑生锈的门轴,或者涂抹在狭窄的逃命通道口,让“狼”的靴子打滑。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猝然擦亮的燧石,瞬间点燃了肖恩的思维。
萨缇亚涂抹在圣像底座接合处的滑腻物,终究是外来可疑的痕迹。
而眼前这天然的灰涎藓……它本身就是大地阴影的一部分,是时间与潮湿的造物!
他扫过圣像底座前方那片相对平整但却笼罩在回廊阴影下的白石地台。
那里,是任何靠近圣像的人都踏足的区域。
这灰涎藓就是完美的材料。
肖恩快速用指甲从附近的石缝中刮下更多灰涎藓,挤出那滑腻冰冷的汁液,与地面积聚的尘土仔细混合。
随即,他俯身在那片阴影地台上,如同最耐心的微雕匠人雕琢作品,将混合好的粘稠物均匀地涂抹开,再用指腹轻轻按压抹平边缘,让灰涎藓彻底融入周围的环境,与石纹的肌理浑然一体,成为一片毫不起眼的自然沉积污渍。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踢了点浮尘上去,完成了最后的伪装。
他直起身,目光却并未离开圣像区域,而是沿着石台边缘,投向圣像后方那片被浓密枯藤覆盖的回音石壁。
那面古老的石墙是营地早期建筑的一部分,爬满了早已失去生机的枯槁藤蔓,层层叠叠,如同垂死的巨蛇缠绕其上。
一丝不同于夜风的微弱气流从枯藤的一处缝隙中渗出。
肖恩无声地移动到墙根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几根最粗壮的枯藤。
枯藤之下,并非坚实的石壁。藤蔓的根系盘根错节,深深扎入石缝,但就在这藤蔓根系与古老石壁的交界处,赫然隐藏着一个约莫少年肩膀宽的破损口!
那似乎是一个废弃已久的排水口,边缘的石块早已碎裂风化,被厚厚的苔藓和藤蔓根系顽强地覆盖包裹着,形成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洞口。
肖恩谨慎地探头向内望去。洞口内部并非完全黑暗,一丝辉光石余光隐约勾勒出通道的轮廓……
正是通往训练场区域!
一个完美的“逃脱通道”。
肖恩缓缓退开,将被拨开的枯藤小心翼翼地恢复原状。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尊在冷光下静默的圣像,脚下那片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滑腻之地,以及基座上那处致命的接缝,嘴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营地各处辉光石灯渐次亮起,驱散愈发浓重的暮色。晚祷钟声穿透薄雾,如同无形的绳索,将散布各处的灰袍身影牵引向中央的祈祷堂。
艾因·凡瑟坐在前排,他英俊的脸庞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天空,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搁在脚踏上的那条腿。
包裹在精良皮靴下的左脚踝处,皮靴被撑得异常紧绷,清晰地勾勒出不自然的肿胀轮廓。
每一次细微的移动,哪怕只是调整重心,都会从那片淤紫的皮肉深处传来一阵阵烧灼般的剧痛,如同有滚烫的熔岩在反复灼烧他的骨头。
这剧痛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神经,更是对他白日耻辱的尖锐提醒。
那个卑贱的泥巴种!
竟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趔趄!
怒火混合着强烈的屈辱感,如同滚烫的毒液在他胸腔里翻腾,灼烧着他的脏腑。他搭在长椅扶手上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深深抠进坚硬的红木里,仿佛要将那木头连同某个人的骨头一起碾碎。
他那淬着寒毒与暴虐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毒蛇,一次次精准地刺向靠前位置那个沉默的身影。
作为圣女钦点的侍从,肖恩被安置在相对显眼之处。
肖恩低垂着头,黑色碎发遮住了部分前额,双手看似恭敬地交叠放在膝上。
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艾因每次因脚踝剧痛而嘴角的细微抽动和身体的瞬间僵硬。
这份持续的痛苦,正是他精心布局中不可或缺最猛烈的助燃剂。
舞台已经搭好,只等角色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