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后方不远处,诺玛、贝卡和杰斯挤在一张长椅上。
诺玛敏锐地捕捉到了艾因那充满恶意的目光和肖恩紧绷的侧影,更没漏掉艾因那只姿势别扭明显不敢用力的脚。
“快瞧!”她用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贝卡,声音虽然压低但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艾因那只脚……肿得活像塞了颗岩蹄兽的蛋!白天摔的那一跤可真够他受的!”
贝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诸神在上……他肯定疼疯了……那眼神像是要把肖恩连皮带骨生吞下去!”
杰斯则沉默地注视着前排,扫过艾因因疼痛和愤怒而微微抽搐的脸颊,最终定格在肖恩的背影上,眉头锁成一道深沟。
晚祷冗长而压抑,老神官那如同古老圣歌般的咏叹调在冰冷的祈祷堂石壁间回荡,试图涤荡世间,却只带来更深的窒息感。
就在这时,前方的人群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段需要全体起身并转向特定方向诵念的祷文开始了。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神圣意志牵引,略显笨拙地站了起来,开始缓慢地移动转向。
肖恩也随着人潮移动。
他低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遮掩了眸底所有思绪的波澜。
就在众人动作最密集略显混乱的那刻,他极其自然地向侧后方错开一步,如同融入水流的游鱼,巧妙地卡入了艾因侧面两名动作迟缓正用气声抱怨“挤死了”的贵族侍从之间狭窄的空隙。
“愿至高弥雅之光,照耀迷途……”
肃穆的诵念声整齐地响起。
那两名侍从正费力地挤过本就狭窄的通道。
其中一人被身后的推力一撞,下意识地就想向同伴那边靠去寻求支撑。然而,肖恩那一步,恰好占据了他预想中本该是同伴的位置!
那侍从失去了支撑点,身体猛地一个趔趄!
为了不狼狈地摔倒在地,他情急之下,慌乱地向前迈出一大步,试图稳住重心,他那穿着昂贵皮靴的脚,结结实实地狠狠撞在了艾因那条上午遭受重创的脚踝侧面!
“呃啊!”艾因·凡瑟猝不及防!
那处本就肿胀脆弱的伤处遭到如此重击,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的神经!
他英俊的脸庞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一侧歪倒,全靠双手死死抓住前排厚重的木制椅背,才勉强避免了当众栽倒的耻辱。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梳理整齐的金色鬓角。
肖恩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扰。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愕。
他迅速回身,目光飞快地扫过艾因因剧痛和暴怒而涨红扭曲的脸,随即落在两个闯下大祸此刻面如死灰,僵在原地的贵族侍从身上。
“抱、抱歉……后面太挤了……”肖恩抬手指了指那两人,没把话说完。
艾因的肺都要气炸了!
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而当众出丑,尤其还是被自己的跟班所伤的羞愤,更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凶狠如毒蛇的目光死死钉在两个侍从身上,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指关节因紧握椅背而发出的咯咯声。
在这神圣的祈祷堂!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
他,艾因·凡瑟,竟不能当场痛殴这两个蠢货泄愤!
“……废物!”他强压着咆哮的冲动,“……滚开!”
两个侍从惊恐万分,慌忙低头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试图去搀扶摇摇欲坠的艾因,充当人肉拐杖。
肖恩没有再停留。
他迅速低下头,重新沉入移动诵念的人群洪流之中,借着转身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与艾因那片混乱的中心拉开了距离。
他再次变回那个沉默不起眼的灰色背景板,仿佛刚才的骚动与他毫无瓜葛。
在稍侧前方的位置,萨缇亚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至高弥雅,您的意志正在显现……看啊,连凡瑟的爪牙都在混乱中倒戈相向,让那亵渎者痛苦与愤怒。】
【这地下街血泥捏成的造物如同惊涛中的船,恐惧与孤立已将他推向绝境……时机已接近。】
【愿他走向圣像的阴影,完成他作为净化的引子……】
【也愿那凡瑟的狂徒,在您圣像的注视下,因自身的深重罪孽与爪牙的愚昧,迎来彻底的崩毁与湮灭……】
晚祷冗长的尾声终于落下。
沉重的钟声便已迫不及待地敲响,宣告着这场精神煎熬的终结。
凝固的人群瞬间如同被解除了魔法的石像,活泛起来,开始涌动。
贵族侍从们簇拥着,低声交换着骑射的闲谈,向主出口的拱门走去;而平民侍从们则沉默地汇入灰扑扑的人流,带着一身疲惫走向营房那狭仄冰冷的栖身之所。
肖恩没有丝毫迟疑,径直朝着通往圣像区外围那条僻静小径的侧门走去,踏出门时,他侧过头飞快地向身后扫视了一眼。
他的视线,瞬间穿透了攒动的人头和摇曳的烛光阴影,稳稳地捕捉到一双燃烧着怒焰的眼睛
艾因·凡瑟。
对方刚被两个跟班搀扶起来,剧痛和暴怒让他的脸色依旧铁青扭曲。
他正用那双淬着毒火与狂躁的眼睛,如同搜寻猎物的鹰隼,在混乱的人群中疯狂扫视着肖恩的身影!
四目相对!
下一瞬,肖恩飞快地转回头,脚步未停,身影沉入侧门阴影,仿佛彻底消失于黑暗中。
“少、少爷!是肖恩!他往侧门去了!”
艾因身边一个眼尖的跟班立刻指着侧门方向低喊:
“溜得飞快!方向肯定是圣像后头那条路!他怕了!绝对怕您找他清算!”
神官阿兰此时才端着那副虚伪的关切嘴脸挤过来,挡在艾因面前:“凡瑟少爷,您的脚伤看起来需要圣愈修女的……”
“滚开!”
艾因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手臂极其不耐烦地一挥,像拂开挡路的垃圾般,粗暴地将阿兰拨到一旁。
阿兰猝不及防,踉跄着向旁边跌退了几步,脸上红白交替,却不敢发作。
艾因的目光死死钉在肖恩消失的侧门,胸膛因狂怒而起伏。
“怕?”艾因嗤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愉悦的弧度。
“现在才怕?太迟了。”
他猛地甩开试图搀扶他的贵族侍从,强忍着脚踝钻心的刺痛站直身体:
“追!堵死那条路!今晚我要让那地下街的泥巴种用他的哀嚎和断骨,明白触怒我艾因·凡瑟的下场是什么!”
话音未落,他已一瘸一拐毫不顾忌地挤开尚未散尽的人群,带着两个目露凶光的跟班,杀气腾腾地冲进了那扇幽暗的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