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疾步穿过侧门后那条狭窄的小径。
远处哨塔的辉光石灯投来的光晕,在碎石路上拖拽着他晃动不安的影子。
他刻意让呼吸显得急促且紊乱,头颅如同受惊的穴居鸟般快速转动,目光仓惶地扫过圣像区外围回廊的每一处阴影。
就在他踏进回廊拱门阴影的刹那。
【……最卑微的仆从……】
【……记录下这……】
【……永恒荣光……】
来了。
他猜萨缇亚就在附近的暗处,如同潜伏在蛛网中心的毒蛛,静候着祭品的挣扎。
不能再等了。
确认了这一点,肖恩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消散了。
他不再犹豫,立刻做出一副被这肃穆压抑的环境震慑的模样,他踉跄着向前几步,来到那尊沐浴在单独辉光石灯下的弥雅圣像前。
肖恩在圣像前停下,双手在胸前交握,头颅深深垂下,嘴唇无声地翕动,宛如一个在神圣之地寻求慰藉却惶惶不可终日的迷途者。
他低垂的眼睑掩去了所有真实的思绪,只留下一个被恐惧与不安彻底笼罩的身影。
就在这时,一片厚重的乌云如同命运女神的垂怜,悄然遮蔽了残存的月光。
几乎同时,哨塔的辉光石灯角度偏转,将圣像基座与旁边一根粗壮廊柱形成的夹角区域,短暂地抛入了黑暗之中。
就是现在!
肖恩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无助瞬间蒸发,借着这黑暗掩护,精准地躲到圣像基座与旁边一根粗壮石柱形成的视觉死角。
阴影如同最忠诚的斗篷将他彻底包裹。
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迅速的向圣像后方那片被枯藤缠绕的墙移动。
枯败的藤蔓在黑暗中如同纠缠的鬼爪。
肖恩没有犹豫的探出手,像最熟悉巢穴入口的地穴鼠,迅速地拨开覆盖着入口的枯藤,侧身挤进了那狭窄的通道入口。
在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前一瞬,他快速将被拨开的枯藤拉回原位,洞口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黑暗瞬间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
“肖恩!你这该死的泥巴种!给我滚出来!”
艾因·凡瑟强忍着脚踝处钻心蚀骨的剧痛,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狮子,他依靠着一柄临时取来的训练木剑支撑身体,扫视着这片不大的空间,只有空荡荡的石台,肃穆静立的弥雅圣像。
没有肖恩!
那个卑贱的泥巴种,竟敢如此戏弄他?!
“人呢?”艾因愤怒道,“钻回他肮脏的鼠洞了?”
他猛地扭头向身旁两个大气不敢出的跟班:“给我找!把他给我揪出来!”
“是、少爷!”一个跟班慌忙应道,眼神却瞟了一眼那尊弥雅圣像。
艾因捕捉到了跟班的动作,冷笑道:“怎么?被这堆破石头吓住了?”
他拔高了声音:“别忘了你们血管里奔涌的是谁赐予的荣光!我们凡瑟家效忠的是雷欧纳陛下手中那柄开疆拓土的利剑!不是这些……”
他扬起下巴,用剑鞘末端极其无礼地虚点了一下圣像的方向。
“……不是这些只会念诵冗长祷文,靠吸食王国赋税养得冒油的神棍们供奉的石疙瘩!”
两个跟班脸色瞬间煞白得像裹尸布,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惊恐地环视四周。
亵渎神明已是重罪,公开蔑视教会权威,质疑神权根基……这简直……!
艾因却仿佛找到了宣泄的闸口,脚踝的剧痛和追丢猎物的狂怒,借着无人的当下宣泄了出来:
“哼!至高弥雅?荣光普照?”
他嗤笑一声,毫不掩饰的讥诮道:“看看地下街那永恒泥泞的深渊!看看北境冻土上被遗忘的贫民!弥雅的光辉照耀何处?”
“是那些金箔包裹的祈祷堂穹顶?还是那些神官肥硕肚腩上流淌的油脂?”
“我父亲在血与火的边境为雷欧纳陛下奋战时,这些只会捧着发霉圣典高唱空洞赞歌的蠹虫,除了伸手索要金币、用些装神弄鬼的‘神迹’愚弄无知贱民,还做过什么?!”
另一个稍显机灵的跟班,察言观色立刻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少爷说的是!这营地里整天神神叨叨的……侯爵大人就曾直言,有些神官啊,不过是披着圣袍念着祷文的蛀虫!圣光?不过是他们手中最好用的权杖罢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艾因的脸色。
“权杖?说得好!”
艾因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一样舔舐圣像冰冷悲悯的脸庞,最终落在光滑的基座上。
“再看看我们那位‘仁慈’的圣女殿下,不就刚用这根‘权杖’,从淤泥里捞上来一个活生生的污秽之源?”
他伸出戴着家族徽章戒指的手,用那镶嵌着蓝宝石象征凡瑟家荣耀的坚硬戒面,一下下敲击在圣像基座光滑冰冷的石面上。
“笃!笃!笃!”
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坚固倒是挺坚固,可惜……里面是空的吧?”
他歪着头,碧蓝的眼眸里满是恶毒的讥讽。
“除了听听这空洞的回响,唬一唬愚昧的信众,还能有什么实质?”
“少爷……”
第一个跟班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这种赤裸裸的渎神言论让他感觉灵魂都在圣焰前颤抖。
“闭嘴!”艾因厉声喝止,属于贵族的傲慢让他无法理解为何要对一堆石头俯首帖耳!
“找!”
他厉声下令,“给我把那个泥巴种揪出来!他以为躲在这腐朽的破石头后面,就能得到庇护?可笑!他和那些神棍一样,都是依附在王国强健肌体上吸血的蛆虫!”
跟班们在他的怒火下,只能硬着头皮搜寻得更加粗暴,短棍用力敲打着石壁和枯藤,甚至故意踢飞地上的碎石,砸向圣像基座,发出“啪嗒”的脆响。
【亵渎!】
【何等狂妄!何等罪恶!】
萨缇亚·维兰隐于废弃观礼平台的阴影之中,紧贴着那尊悲苦圣徒冰冷的石像。
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死死抠进粗糙的石壁缝隙,指甲因过度用力而沁出细小的血珠也浑然不觉。
【……至高弥雅!您听到了吗?!这狂徒竟将您涤荡尘世的圣光之鞭,污蔑为吸血的蛆虫?!】
【……贵族,才是那附着在神圣王国肌体上、散发着腐臭的最大毒瘤!】
他胸膛剧烈起伏,肖恩的消失带来的计划受挫的愤怒,在此刻这滔天的亵渎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弥雅座前最卑微的仆从……岂能坐视圣所被如此玷污?!】
他不能,也绝不允许这污秽继续蔓延!
弥雅的意志,必须在此刻彰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