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神官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冷汗沿着他的脊背滑落,浸湿了内衬的布料。
卡西乌斯神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表面看来一如既往的温和可亲,可阿兰却只觉得一股寒意直透他的骨髓。
“您说的完全正确,大人。”
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谦卑,“您的智慧……总是像星辰般难以企及,令人仰望。”
他清了清嗓子,强迫自己继续:
“这片圣地……确实需要忠诚的见证者。”
卡西乌斯微微点了点头,神态看似随意的继续说道:“阿兰神官,”
他问道,“你在营地多久了?”
“十、十二年,大人。”阿兰回答,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干涩。
“十二年……”卡西乌斯若有所思,“足够见证许多神迹降临……以及灾祸发生。”
阿兰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到底在暗示什么?是过去的,还是……昨晚的?!】
“迷途的羔羊,”卡西乌斯目光投向幽暗的圣像区深处,“往往需要一根牧鞭,才能回到正途。”
他停顿了一下,“或者……一位愿意为它提示狼群的牧羊人。”
阿兰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他强迫自己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大人您的思想……像圣典一样深邃。但羔羊愚笨,恐怕难以完全领会这般智慧。”
卡西乌斯低声笑了。
“没关系。”
他声音轻柔,“弥雅总会给予迷惘者……第二次机会。”
“神明的意旨,总是需要时间才能显现。耐心等待吧,阿兰神官。当箴言需要宣告时……忠诚的声音自然会发出应有的光芒。夜色深了,愿圣光赐你安宁。”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转身便消失在回廊那片更浓郁的阴影里。
直到卡西乌斯的背影彻底看不见,阿兰才敢微微直起身。
他感觉双腿软得发抖,背上的冷汗几乎要湿透他的衣服。阿兰神官猛地转身,几乎是连走带跑地穿过笼罩在夜色中的回廊,直奔向自己位于神官居住区的房间。
砰!
门被他用力关上。
阿兰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得几乎要撞出来。
短暂的眩晕后,他冲到书桌前,粗暴地拉开一个隐蔽的暗格。里面那一枚不起眼的白色通讯石依旧静悄悄的躺在那。
他粗糙的手指死死捏住通讯石,不顾一切地将体内那微弱的神力灌入其中。
石头表面泛起一层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一样的微光。
“莫拉斯大人!”
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被无限拉长,他感觉等待的每一秒都像是钝刀子在割他的皮肉。
他神经质地站起来,又坐下,又站起来在狭窄的房间里踱步。
……通讯石上光纹依旧平稳地闪动着,但回应迟迟没有到来。
阿兰又将通讯石放在掌心,重新激活了一次。
“莫拉斯大人……我需要一份确认……只是一份确认。卡西乌斯……似乎要对艾因少爷不敬。”
他停顿了几秒,又咬牙加上一句:
“有任何指示,我愿意随时调整……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可光纹依然没有变化。
他低头死死盯着那块通讯石。
【没有回应……好……好得很!】
【他们知道!他们都知道卡西乌斯要做什么!他们根本没打算救我!】
【他们需要一只!一只……地位合适、随时可以抛弃的羔羊!】
【而我,就是那只现成的祭品!】
十分钟后,他终于动了。
阿兰神官猛地抓起通讯石砸在地上。
“该死的凡瑟!”
阿兰低声咒骂,随即抬脚重重踹在笨重的橡木书桌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什么意思?”
他喘着粗气瘫倒在椅子里,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这肮脏的泥潭……】
他扫视着自己这间狭小的居室。
曾几何时,这还是他靠谄媚逢迎好不容易才爬上来得到的奖赏,如今却比最深的地牢更令人窒息。
【当初……是怎么把自己搅进这潭浑水的?为了那点可怜的权柄?为了逃离乡下小教堂那发霉的气味和永无止境的贫穷?……多么愚蠢的贪念!】
阿兰扶着橡木桌角,挣扎着站了起来。
奇异地,脸上的恐惧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而冰冷的笑意。
【泥潭?很好。那就让整个凡瑟家族一起沉没,来垫高我的位置吧。】
他转身走向书柜,最底层那里藏着一个上了两道复杂封印的小匣。
他动作熟练地解开封印,从里面取出一个裹着厚实丝绒的小羊皮盒,一层一层地揭开丝滑的绸布,最终显露出内藏的珍宝。
那是一枚鸽卵大小的宝石,流转着神秘光辉的“弥雅之泪”。
他将那颗散发着迷离晕彩的宝石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呵……呵呵……”
阿兰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圣像区发生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神迹!那是彻头彻尾的亵渎!】
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是艾因·凡瑟!是那个狂妄自大到不知死活的贵族少爷!他觊觎不属于他的圣物!像个卑劣的窃贼,趁着夜色潜入受祝的圣像区,妄图窃取这枚弥雅之泪!】
【正是他这滔天的亵渎之举,触怒了无上的弥雅,神明的怒火撕裂了大地,圣像轰然倒塌就是对他的惩罚!而那个倒霉蛋萨缇亚……不过是被神罚波及的可怜虫罢了!】
【对!就是这个故事!】
这个编造的真相让阿兰兴奋得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完美的故事!贪婪的贵族子弟亵渎神明,招致神罚!而我,一个无辜忠诚的神官,仅仅是不幸被卷入了这场灾难的见证者!】
当务之急是如何让这个惊天谎言变得真实。
如何让这枚作为罪证的“弥雅之泪”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艾因的地盘上?
更关键的是,如何让它带上凡瑟家族无法辩驳的印记?
叩、叩叩……
一阵微弱的敲门声从厚重的橡木门外传来。
“阿兰……阿兰神官?是、是我……您的卑微侍从……艾琳……艾琳·伍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