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凌霄殿。
殿内灵雾翻涌,丝丝缕缕蕴藏着天地生灭的混沌道韵缭绕流淌,却压不住那无形的沉重。李恪的身影在灵雾深处若隐若现,仿佛刚从东海赶回的刹那凝固于此。他双眸低垂,目光似乎落在地面,又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凝视着万里之外的那片死寂的沙漠——西域黑沙泽。
仅仅片刻前,这方寸静谧的仙家殿宇,还因凌虚子冲击天人之境的宏大天劫而风云激荡。此刻,那撕裂苍穹的恐怖雷霆已然散去大半,残留的毁灭气息尚未在昆仑群峰间彻底平复,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粘稠的毁灭气息,却已从遥远的西方无声地渗入了凌霄殿的道韵之中。
东海异兽的凶暴嘶吼与法则乱流犹在耳畔,那巨兽尸骸上残留的诡异非此界能量正被李恪以道源真火仔细剖析、焚灭、尝试理解其根源构成。而此刻,另一股更让他感到凝重的东西传递了回来,通过他与护界大阵那无分彼此的联系,通过他散落天下的一缕缕神念烙印——裴行那蕴含刚烈气血的怒意、濒死斥候灵魂被吞噬前的最后绝望哀鸣、以及那缕缕能侵蚀大宗师武躯生机的黑气……所有的信息碎片,瞬间被他整合推演。
那不是单纯的空间撕裂。
那黑气吞噬绿洲的力量,带着某种……冰冷的、程序化的,近乎贪婪的“规则”意味。仿佛荒漠之上张开了一张无形的规则之口,扭曲了那片地域的天地法则,强行使万物“回归”到某种极致的“死寂”状态。符文失效,灵力湮灭,生命枯竭……这绝不是普通的空间风暴或地脉异变所能造成!
“师尊。”一个平和宁静的声音在殿门外响起,打破了沉重的寂静。身着绣有日月群星图纹玄色道袍的中年道人步入殿内,面如冠玉,须长三缕,正是当今护道盟执掌教务的掌教真人——玄真子。他身后跟着一名气息沉凝如山、风尘仆仆却难掩锋锐之气的年轻将领,正是裴行之子裴烈,奉父命携紧急军情及封存的“黑气样本”玉符日夜兼程赶至。
玄真子神色肃然,躬身道:“裴师侄赶到。东海异象之能量残留已分送阵枢院及百炼峰详加解析,西极之变……”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凝重与疑惑,“传送阵图与斥候临终留影皆已记录。我等初判,或是地脉深层异动与幽冥秽气纠缠冲击所致?玉门关外沙海本就不稳,千年来亦是时有沙暴吞城之祸……”
“非也。”
李恪的声音低沉响起,截断了玄真子的话语。他没有回头看那份加急军报,他的视线已然穿透了一切表象。那“时时有之”的沙暴吞城,与眼前眨眼吞噬绿洲、腐蚀武体生机的空间裂隙及其溢出的黑气,根本是云泥之别!
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之上,没有罡风,没有符文光亮,周遭的空间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波,以那指尖为圆心,缓缓荡漾开来。那荡漾的波纹深邃,内里隐隐有无数细密的、闪烁着星屑光芒的裂纹在生灭闪烁,仿佛在模拟某种复杂的空间结构崩塌与重组。
玄真子与裴烈屏住呼吸,感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从那指尖荡漾的波纹中弥漫开来。那不是李恪刻意释放的威压,而是那片“模拟崩塌空间”本身散发出的……死寂、混乱、冰冷且带有侵蚀性的规则之力!
李恪的目光落在自己指尖那片模拟的微缩空间之上,深邃的眼瞳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凝重与洞悉后的忧色。他指尖一点,那模拟的空间崩塌陡然加剧,核心处一点深沉的黑色急剧扩散!那黑色如同活物,疯狂吞噬着指尖缠绕的空间涟漪能量!
“界壁之伤,非自然之力所能撕扯至此……”
李恪的声音比昆仑之巅万古不化的冰岩更加沉重寒冷,那沉静之中蕴含的威压让整个大殿的灵雾都停止了流动。他指尖模拟的空间轰然破碎,一点浓缩到极致的、带着空间法则撕裂纹路的墨玉色符箓在破碎的黑洞中悄然凝聚,散发着令人心神冻结的毁灭与封禁之力。
“……恐非天灾。”
李恪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巨锤砸落在玄真子与裴烈的心头,让他们浑身僵硬。
他目光如冰剑,钉穿殿门,望向西方那无形但已在感知中越发狰狞的“伤口”。
“是人祸将至的征兆。”
指尖,那道小小的、蕴含封禁之力的空间符箓幽幽转动着,墨玉般的色泽映照着李恪眼中洞悉一切真相后的冰冷寒芒,以及那从未有过的、对“人为”之力的深深忌惮。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扯动第一缕致命的气息。西域黄沙之下隐藏的伤口,无声昭示着,平静了百年的苍穹之下,那亘古存在的高墙,正被一只看不见的黑手悄然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