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缓缓落定，破碎的天花板洞口中透入城市夜晚的惨白灯光，映照出一片狼藉。
死寂笼罩着房间。
林烨靠在墙角，捂着再次受伤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他的身体像被掏空，精神却因接连的惊吓和那一下不受控制的爆发而异常亢奋，微微颤抖。
阿尔文和林峰分立两侧，脸色都极其难看。他们谁都没再动手，之前的敌意和杀气被更大的疑虑和警惕所取代。
那突如其来的第三方黑影，以及它诡异的目标——林烨意外制造出的那点混沌能量雾气——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那是什么东西？”林烨声音沙哑，打破了沉默。他看看阿尔文，又看看林峰，此刻这两个强大的驭灵师在他眼里，至少比那阴冷的黑影要稍微可靠一点。
阿尔文没有回答，他走到房间中央，蹲下身，用手指沾起一点黑影利爪掠过地面时留下的、尚未完全消散的冰冷残留物，指尖亮起微光进行分析。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高浓度的阴影能量，混合了……古老的怨念和一种非常规的空间扰动。”他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凝重，“不是常见的恶魔或死灵，更像是一种……被精心炼制和操控的‘影裔’（Shade-Spawn），专门用于潜行和窃取。追踪术式被干扰了，无法锁定源头。”
林峰也收敛了周身澎湃的金红气流，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他走到林烨身边，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一股灼热却中正平和的灵力探入其中。
林烨下意识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那股灵力在他体内迅速游走，检查着他的伤势和体内混乱的状况。
“哼！”林峰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语气依旧很冲，“乱七八糟！东方的底子没学到家，西方的污秽能量倒吸了不少！居然还没爆体而亡，算你命大！”
虽然话难听，但林烨能感觉到，刚才那股探入的灵力似乎 subtly地帮他抚平了一些体内躁动的能量，胸口的灼痛感减轻了一丝。
“但他体内符石的气息确实被激活了，而且因为受伤和刚才的混乱爆发，变得更加明显。”阿尔文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在林烨身上，如同看着一个不断发出噪音的信标，“就像黑暗里的篝火。刚才那个影裔失败了，但它背后的操纵者一定不会放弃。很快，会有更多、更麻烦的东西被吸引过来。”
这句话让房间内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林峰脸色阴沉。他固然想立刻把林烨这个“家族耻辱”带回去严加管教，但也清楚，此刻带着一个移动的“符石信标”穿行在城市里，无异于自找麻烦，可能会引来无数窥伺，甚至波及普通人。
阿尔文同样头疼。协会失窃的符石变成了这样，藏在一个东方小子体内，还引来了不明势力。强行扣押研究的路似乎被林峰的出现和第三方势力的插手打断了，但放任不管更不可能。
两人目光再次在空中交汇，充满了审视和算计。敌意并未消失，但在共同的、未知的威胁面前，理性的权衡暂时压过了冲动。
“……你们协会，应该有能暂时隔绝这种能量波动的密室或者结界吧？”林峰突然开口，语气生硬，却透露出暂时合作的意向。他不能放任林烨在这里等死或者被其他东西抓走，这关乎林家颜面。
阿尔文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有‘静滞之间’（The Stasis Room），足以屏蔽绝大多数能量追踪。但那里是协会核心区域……”
“少废话！”林峰不耐烦地打断他，“带路！先把这个麻烦的信标藏起来再说！难道你想等着更多刚才那种鬼东西，或者更糟的家伙找上门来，把你这破地方拆了吗？”
阿尔文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显然很不习惯被人这样命令，但他看了一眼破碎的天花板和满室狼藉，最终还是冷着脸点了点头。
“可以。但他必须处于我们的联合监管之下。在弄清楚情况之前，谁也不能单独带走他。”阿尔文提出条件。
“可以。”林峰答应得也很干脆，但补充道，“但我必须全程在场！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又动什么歪心思！”
暂时的、脆弱的停火协议达成。
阿尔文对那位一直躲在角落加持护盾的老助手低声吩咐了几句，老助手点点头，匆忙离开，大概是去处理善后和准备“静滞之间”。
阿尔文则走到一面看似完整的书架前，手指按动几个隐蔽的机关，书架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的、灯火通明的金属通道。
“跟我来。”阿尔文率先走入通道。
林峰一把将虚弱的林烨从地上拉起来，几乎是半提着他，紧跟而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通道一路向下，墙壁是冰冷的合金，刻满了复杂的复合型防护符文，既有东方的镇煞符箓风格，也有西方的几何法阵图样，显然是下了血本。林烨能感觉到越往下走，外界的气息就越微弱，一种绝对的寂静感笼罩下来。
很快，他们来到一扇巨大的、由某种暗银色金属铸造的门前。门上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一个需要掌纹、灵力波动和一段复杂口令同时验证的装置。
阿尔文完成验证后，厚重的金属门无声无息地滑开。
门后是一个纯白色的房间，四壁、天花板、地板都光滑无比，散发着柔和的微光。房间内空无一物，只有绝对的纯净和隔离。这里的寂静是如此的彻底，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在这里，他的气息应该能被暂时隔绝。”阿尔文说道。
林峰将林烨放在房间中央，自己则抱臂靠在门边，堵住了出口，显然对阿尔文并不完全信任。阿尔文则站在另一侧，同样保持着距离。
林烨坐在冰冷的白色地板上，感受着体内那恼人的“信标”感确实在快速减弱，终于松了口气，但被两尊大神一左一右“监护”的压力丝毫未减。
“现在，”阿尔文看向林峰，语气恢复了冰冷的理性，“我们需要信息共享。你们东方驭灵界，是否早就知道双生符石的存在？这次盗窃，是否与你们有关？”
“放屁！”林峰立刻反驳，“我林家行事光明磊落，对这种不东不西的玩意儿没兴趣！倒是你们，号称看守严密，怎么会让这种东西失窃？还惹出这么大麻烦！”
“协会的内部事务自然会调查。”阿尔文面不改色，“根据我们的记录，双生符石最后一次稳定显现，是在十七世纪一位游历东方的炼金术士手中，之后便能量沉寂，直到最近才被重新鉴定激活。关于它的记载，东西方都很少。”
林峰皱起眉，似乎在回忆什么：“……家族古籍里，似乎提过一句，明代曾有‘西来的羽士’携‘双曜奇石’拜会过龙虎山，探讨过‘道与术’之本，但语焉不详，之后便再无记载。”
两人交换着零散的信息，试图拼凑线索，但都发现对方所知有限，反而更像同时被卷入了一个漩涡。
“那个影裔，”林烨忽然小声开口，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它好像……对我最后弄出来的那团乱七八糟的能量很感兴趣？甚至超过了对我本身？”
阿尔文和林峰对视一眼，他们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你最后那股力量，”阿尔文看向林烨，眼神复杂，“虽然混乱拙劣，但其中蕴含的‘调和’特性非常奇特。那影裔的操纵者，或许是想获取这种‘调和’之力的样本？”
“调和？”林峰嗤笑，“狗屁的调和，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走火入魔前的回光返照！”他虽然这么说，但看林烨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审视。刚才那股力量确实古怪，绝非正常的林家灵力。
“或许……”阿尔文沉思片刻，提出了一个假设，“盗窃者无法完全掌控符石的力量，所以将其寄生在你体内。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或许并非单纯藏匿符石，而是想借助你特殊的血脉，结合符石的力量，人工制造出某种……稳定的‘调和之力’？刚才你的意外爆发，恰好证明了这种可能性存在，所以那影裔才会优先夺取样本？”
这个推测让林烨不寒而栗。自己不仅仅是个容器，还是个实验材料？
“现在猜测无用。”林峰打断道，语气严肃起来，“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小子身体里的东西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取出来，或者……至少让他能控制住这该死的气息，别像个灯笼一样到处招虫子！”
两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林烨身上。
林烨咽了口唾沫，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无论是阿尔文的精密术式检查，还是林峰那种简单粗暴的东方内视法，听起来都不像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在这间绝对安静的隔离室里，一场针对他身体和血脉的联合“诊断”，即将开始。而他所要面对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甚至可能再次冲突的探查方式。
他的苦难，似乎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