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重归一统后的第九日清晨,泰山之巅玉皇顶。
云海如沸,自山腰翻涌而上,似有万马奔腾于雾中。初阳破晓,金光斜洒,将整座峰顶镀成一片流动的淡金。天风浩荡,吹动千旗猎猎,却无一声喧哗。百国神王的仪仗分列东西两翼,如同神代遗存的青铜阵列,肃穆、冰冷、秩序井然。每一支队伍前方皆立着图腾柱——那是信仰的具象,是文明的脊梁。中央一根通体漆黑的龙纹柱直插云霄,蟠龙盘绕,双目嵌着幽蓝宝石,在晨光中忽明忽暗,仿佛仍在呼吸。其余诸国神徽分列左右:北欧的雷霆之斧、埃及的太阳圆环、印度的梵轮、波斯的火坛……每一道徽记都凝聚着古老族群的记忆与气运,此刻却如群星拱月,静候主星升起。
高台之上,柳承稷独立中央。
他年约三十五,身形修长挺拔,面容刚毅如刀削斧凿,眉宇间不见锋芒,却自有不可撼动之势。玄金帝袍垂落至足,衣襟以暗纹绣着“自由”二字古篆,随风微动时若隐若现。腰间所悬盘古拂尘非金非玉,通体漆黑,唯末端缠绕一圈银丝,宛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轨迹。此物名为“断劫”,传说是开天辟地后第一缕混沌之息凝结而成,能斩因果、断命数,亦是他作为自由大帝的权柄象征。
九日前,诸神混战终结。天崩地裂,星辰坠落,九幽翻涌,十洲倾覆。那一战,没有胜利者,只有幸存者。最终,是在废墟之上重建秩序的人,才真正握住了未来的钥匙。而柳承稷,便是那个被推上风口浪尖之人——自由天庭创立者,新封神仪式的主持者,万灵归序的裁定者。
但他清楚,今日之位,并非加冕,而是试炼。
百国神王虽尽数到场,可那沉默中的冷意比寒霜更刺骨。西方诸神站姿笔直,目光如刃,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们接受结果,却不认同过程。尤其是西侧主位上的罗马神王朱庇特,金发披肩,蓝眼如冰,紫袍边缘雷纹闪烁,手中短矛“雷霆裁决”微微震颤,矛尖游走电蛇,发出细微噼啪之声。他未言一字,却已布下无形威压。
柳承稷知道,这些人等的不是仪式开始,而是他出错的那一刻。只要一丝破绽,便会群起攻之,将这刚刚建立的秩序再度撕碎。
日晷指针缓缓滑过辰时三刻。
若不能在正午前完成启幕,天地气运错位,封神榜便无法引动天道共鸣,整个仪式将失去效力。届时,不仅新神位难定,连带自由天庭的合法性也将遭受质疑。时间紧迫,压力如山,仿佛整片苍穹都在向他低语:你撑得住吗?
他迈步向前,踏上第一级台阶。
脚落下的瞬间,天地骤然一静。
紧接着,东西两侧神王同时释放气运,无形之力交织成网,如锁链般从四面八方压来。那是集体意志的压迫,是对新秩序发起的心理围剿。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风暴边缘,脚下石阶隐隐龟裂,空气中泛起涟漪般的波动。有人想让他慢下来,有人希望他退回去,甚至当场失衡跌倒——那将是致命的羞辱。
柳承稷不疾不徐,脚步坚定如磐石落地。
每登一级,便从体内释放一缕自由天庭的气运,化作微光扩散开来。那光不刺目,呈青白色,如同春草破土,悄然蔓延。它不与外力硬抗,而是渗透、扎根、生长,像根脉深入大地,缓缓撑开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渐渐地,压迫之势被化解,高台中心竟形成一方清明领域,宛如风暴眼中的宁静。
终于登顶。
他取出一枚玉简,双手托举过头。玉简通体青白,质地温润,表面刻满古老符文,每一道都似活物般缓缓流转,正是新封神榜的载体——《万灵敕命册》。据传,唯有集齐九州民心、五岳灵气、四海潮音,方可激活其真形。
“奉天地之命,立新封神榜,以正神位,以安万界!”
声音不高,却穿透云层,直入苍穹。刹那间,天光大盛,一道金线自日轮垂下,落在玉简之上。整座玉皇顶震动了一下,百国神王皆感神魂微颤,仿佛有某种至高意志正在苏醒。
仪式正式启动。
就在此时,西边传来一声冷笑。
“好一个‘奉天地之命’。”朱庇特起身,紫袍猎猎,雷矛指向柳承稷,“可谁来证明,这是天地之意,而非你华夏一家之言?”
全场寂静,连风声都仿佛凝滞。
柳承稷转头看他。这位罗马神王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却倨傲,左耳戴着一枚鹰形耳坠,据传是初代战神玛尔斯遗物,蕴含战魂残念。他在众神中素有威望,统领地中海诸域,向来主张“神权平等”,反对任何单一文明主导神界秩序。
此刻,他身后奥林匹斯诸神齐齐低吼,十二主神并肩而立,神号声起,气运凝聚成团,化作一片低沉雷云,悬于玉皇顶上方。云中电蛇狂舞,轰鸣不断,压迫感扑面而来,连远处群峰积雪都开始簌簌滑落。
这不是简单的质疑,是挑战,是试探,更是对权威的公开挑衅。
若柳承稷回应软弱,权威即刻崩塌;若强硬镇压,可能当场引爆神战。两难之间,无人敢轻动。
柳承稷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开口:“神权不在口舌,在气运根基。”
他抬手指向脚下山脉:“五岳镇华夏,四海归一统。这片土地承载万民信仰已有千年,气运绵延不断。你们可以质疑我,但能否否认这片大地的存在?它的山河、它的历史、它的子民日夜祷告的声音,是否也是天地的一部分?”
朱庇特冷哼:“大地不分东西,信仰也应共治。凭什么由你们来定规则?难道只因你们赢了战争,就能决定神界的未来?”
话音未落,东侧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石敢当拍案而起。
他是东岳大帝,掌管泰山神职,五岳之首。身形魁梧如山,面容黝黑如铁,身穿墨绿长袍,袖口绣着山岳纹路,腰间系着一条由九块陨铁串成的腰带,每一块都刻着一位远古帝王的名字。平日沉默寡言,极少现身外界,但在华夏神系中地位极高,连柳承稷也要尊称一声“石公”。
此时,他双掌按在祭案上,一股厚重如山的气息轰然爆发。
霎时间,地脉震动,五岳气运瞬间贯通天地。东方青龙腾空而起,鳞爪飞扬,龙吟穿云;西方白虎踏岭而出,獠牙森然,虎啸震谷;南方朱雀展翼南天,火焰焚空;北方玄武潜行北海,龟甲浮波;中央黄麟仰首长鸣,蹄踏乾坤。五道神影破空而出,环绕玉皇顶盘旋一周,最终汇成一道巍峨山影,直插云霄,宛如昆仑投影降临人间。
与那片雷云正面相撞。
天地为之震颤。云海翻腾倒卷,远处群峰积雪崩塌,飞鸟惊散,百兽跪伏。两股气运在高空对峙,一方如雷霆暴怒,欲劈开一切桎梏;一方如山岳不动,任风雨摧折亦岿然不倒。
朱庇特脸色微变,手中雷矛紧握,指节发白,却终究未再上前。
柳承稷依旧站着,目光平静如深潭。他知道,刚才那一击,并非他出手,而是整个华夏地脉的回应。这不是个人之争,而是文明底蕴的碰撞——是千年香火与瞬时强权之间的较量。在这片土地上,每一寸山河都有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无数百姓的祈愿与记忆。这种力量,不会轻易屈服。
就在这僵持之际,天空忽暗。
一位老者缓步走出人群。
他须发皆白,身形清瘦,手持拂尘,步伐缓慢,却每一步落下,空间都仿佛静止一瞬。他是盘古大帝,传说中开天辟地的第一神祇,如今退居幕后,极少干预事务。但谁都清楚,他若出手,必是定鼎之举。
盘古拂尘轻挥,无风自动。
一道巨大虚影自云层中浮现——那是一块万丈高的石碑轮廓,悬浮于天际,碑面模糊,唯见五个大字隐约成形:“万国封神碑”。金光流转,映照四方,仿佛自太初而来,贯穿古今。
所有神王心头一震,仿佛被某种古老意志扫过灵魂。不少人不由自主低头,双手合于胸前,行起古老礼节。就连朱庇特也后退半步,眼中闪过忌惮。那不是恐惧,而是对“起源”的本能敬畏。
柳承稷抓住时机,朗声道:“碑已现形,天命已启,诸神归位!”
声音落下,百国神王齐齐跪拜,哪怕心有不甘者,也无法抗拒那来自天道的牵引。仪式不可逆,封神之势已成。
朱庇特最终没有再言,转身回到席位,坐下时重重靠入椅背,面色铁青。他望着那悬浮天际的碑影,拳头紧握,却又缓缓松开。他知道,今日败了,不是败给柳承稷,而是败给了时间——败给了这片土地千年的积淀。
雷云渐渐散去,五方神影隐没于天地。唯有那碑影仍悬于高空,未落未消,似在等待最终铭刻。
柳承稷立于高台,目光扫视诸神。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这场封神大典远未结束,真正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帷幕。各国神王各怀心思,表面臣服之下,暗潮汹涌。日本八百万神明未现身代表,仅派使者列席;北欧诸神眼神阴沉,洛基的身影始终不见踪迹;印度梵众神低声诵经,却无人抬头;非洲祖灵殿的长老们闭目冥想,嘴角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他必须守住这个局面,直到新秩序真正落地。
风从山顶吹过,卷起他的衣角。
盘古大帝默默退回原位,不再言语。石敢当重新坐回案前,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寻常举动。可那五岳图腾柱上的龙纹,此刻正微微发光,像是在回应某种深层召唤。
柳承稷没有下台,也没有继续推进仪式后续流程。他站在原地,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神情凝重。
日头渐近正午,光影拉长。
玉皇顶上,百神未散,气氛紧绷如弦。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未到来——当封神榜真正铭刻之时,才是风暴真正的起点。那些未能进入榜单的旧神,那些渴望权力的新灵,那些蛰伏已久的异域邪祀……都将在这场变革中寻找缝隙,伺机而动。
而他,必须成为那根定海神针。
阳光洒落,照在他肩头,影子投在高台中央,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连接着过去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