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三,六,九开启的大朝会,因为朱允熥擅自杀死应天府尹陈晓,文官集团的弹劾奏折纷纷递到老朱那里,以至于老朱不得不下令,朝会提前一日举行。
大约将近四点的时候,朱允熥早早起床刚刚洗漱完,门外却是传来一阵动静。
“皇爷有旨,宣三爷您即刻前往乾清宫觐见。”来传旨的赫然便是老朱的贴身太监王焕。
“有劳王公公了。”朱允熥心中虽有疑惑,不知道老爷子这么早传他是打算要做什么,不过嘴上却是客气,更是塞了一个银锭给王焕。
“三爷,您这就折煞奴婢了……”王焕一惊,表情更是刹那间变得诚惶诚恐的样子,手上捧着的银锭仿佛无处安放。
对于王焕这影帝级别的演技,朱允熥微微一笑,说道:“给你你就拿着。”
“这,好吧,奴婢谢三爷赏。”王焕说着,看了一眼朱允熥,又说道:“皇爷还在翻看那些弹劾您的奏章呢,不过脸上倒是带着点笑意。”
这就是使了银子的好处,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就刚才这么一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就不少了,第一告诉朱允熥,老朱这会儿正在看奏折,而且是弹劾他的奏折,第二脸上带笑,说明老朱丝毫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期待的样子,总结来说,那就是对于这件事情,老朱很显然没有生气,既然没有生气,那么到时候要是自己孙儿被文官们欺负,老朱肯定会护犊子。
很快,朱允熥一路来到乾清宫,便看到老朱正面带微笑,看着手上的奏折。
“孙儿见过皇爷爷。”朱允熥连忙走过去行礼。
“嗯,允熥来了?”老爷子看了一眼朱允熥,嘿嘿一笑,说道:“你过来看看,这弹劾你的折子,可是快要将咱这个案头都堆满咯,光是看这些折子,咱都花了两个时辰呢。”
话语看似轻松,但朱允熥却是听出来了,老爷子说他看这些弹劾奏折都看了两个时辰,显然心里不像脸上那样痛快,只不过隐而不发,表面上更是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孙儿知错,连累皇爷爷您星夜翻阅奏折,孙儿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朱允熥心思转的飞快,沉声说道。
“咱苦点累点没什么,但是有个事,咱一直想要问问你。”老爷子说着,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转而变得严肃起来。
“皇爷爷您请问,孙儿定当言无不尽。”朱允熥也立刻挺直了腰板。
“好,那咱问你,你为何非要阻止咱册立允炆为太孙,真的只是因为咱定下的皇明祖训?还是说你一开始就打算争,又为何直到咱要下旨当日才出来阻拦?”老爷子终于问出了他这几日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先太子朱标已经薨逝几个月了,他对朱允炆的观察,考察都结束了,事情马上要下定论的时候,朱允熥才跳出来,这明显不符合常理,如果要争,不是早就应该跳出来了?
非要等到那个时候以死相逼,若那日老朱丝毫不退步,那后果,可想而知。
朱允熥闻言,心中一禀,老爷子终究还是问出来了,而且还是在这个当口,是什么用意朱允熥大概也能猜出来了,若是自己的回答让老爷子满意,那此次事件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老爷子肯定会保住他,反之,也会保住,但方式可就不一样了,朱允熥说不定就得挨顿板子。
“皇爷爷,请恕孙儿直言。”朱允熥早就想到了这一天,心中也早已经准备好了说辞。
“你说你说,今日就当是你我祖孙聊聊家常,没那么多规矩。”老朱淡淡说道。
“孙儿以前,也是想要等到了年纪,到时候封藩王,老老实实当一个逍遥王爷,因为一旦争您这个位置,所要操劳的事情太多了,表面上看,大权在握,风光无限,可孙儿知道,什么样的位置决定什么样的责任。”
“这副千钧重担,孙儿并不想挑,可随着年龄增长,孙儿越发觉得我二哥并无人君之相,若是将大明江山传承到他手中,恐怕要坏事,孙儿也是思虑再三,才决定要争一争,起码不能让皇爷爷您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被毁坏。”朱允熥说着,正要接着开口,却被老爷子直接打断。
“你凭什么就认为允炆就一定担不起这个重担?他宽仁好学,至诚至孝,身上更是有标儿的影子,只要咱好好教导,未必不能迅速成长,进而执掌神器。”
朱允熥摇了摇头,说道:“皇爷爷,您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您认为宽仁真的有用吗?”
“若是做人做事,宽仁自然是好,可用在治国之上,宽仁难道不会坏事?”
“大明从您开国至今,不过二十余年,底蕴还远远不足,不仅需要武将能征善战,更要有文臣稳固朝堂,可若是我二哥登上太孙之位,您势必就要对朝堂上的淮西一脉进行一番清晰,为他铺平道路。”
“要杀多少人咱们暂且不说,但文强武弱,对于一个刚刚发展起来的王朝而言,却绝非什么好事。”
“您说我二哥身上有父王的影子,那也只是一点罢了,我父王虽仁善宽厚,但他胸有沟壑,手段更是高明无比,从他成为太子后这些年,不仅组建了属于自己的班底,还能令文武百官都服气,在皇子当中威望更是深入人心,朝中大臣受过他恩惠的不计其数,这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我父王仁善宽厚而已?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皇爷爷您一直当这个恶人的功劳。”
“无论是城府,威望,手段,朱允炆根本无法与父王相提并论,而且皇爷爷您难道没有发现,我这位二哥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主见,一点点事就要与吕王妃商讨,或者向黄子澄,齐泰他们请教,一个没有自己主见想法的君主,会是什么样?”
“孙儿虽也不算什么,但至少比他要强吧,至少孙儿知晓,一个真正的君主,首先就要学会知人善用,当皇帝的可以不知兵,也可以才学不高,但一定要知人,就像皇爷爷您,不就是最能知人的典型么?什么样的人放在什么样的位置才能发挥他最大的才能。”
“更何况皇孙即位,本就难以服众,朱允炆连先太子嫡子都不算,你让九大塞王的王叔们如何服气?您在的时候,他们自然不敢乱来,可若是您不在了,朝廷中枢发出的政令,您认为以那些王叔的性子,会遵守吗?”
一番话说完,老朱顿时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