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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献容死的第二天,长安就彻底疯了。

头天晚上只是零星的打砸抢,到了清晨,整个城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到处都是喊杀声和哭嚎声。皇宫里更是乱成一锅粥——呼延晏刚把羊献容的尸体扔去乱葬岗,转头就冲进刘曜的寝宫,翻箱倒柜找传国玉玺。那玉玺是汉赵的象征,谁拿到谁就有资格称帝,刘虎早就盯着了,带着自家私兵堵在寝宫门口,手里的弯刀指着呼延晏:“老东西,玉玺是我的!先帝在的时候就说过,要让我辅佐太子,现在太子不在,这玉玺该归我!”

“归你?”呼延晏手里攥着个锦盒,盒里就是玉玺,他冷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我带头反羊献容,你现在还在交你的税呢!这玉玺,轮不到你抢!”

两人话不投机,当场就打了起来。呼延晏的私兵和刘虎的人在寝宫门口混战,弯刀砍在柱子上,溅起木屑;有人被推倒,撞在放着先帝牌位的桌子上,牌位摔在地上,碎成两半。宫里的宫女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有的往床底下钻,有的趁乱偷了些金银珠宝,从后墙翻出去跑路——反正这皇宫是待不下去了。

禁军更别提了,石武被呼延晏关在大牢里,没人管他们,五千禁军散了大半,剩下的也成了土匪。有几个胆肥的,带着人冲进国库,把里面剩下的几箱银子搬空,还放了把火,说是“销毁证据”;还有的跑去后宫,把没来得及跑的宫女拉出来,按在地上就抢首饰,宫里的丝绸、瓷器被扔得满地都是,好好的宫殿,半天就成了废墟。

街上更惨。匈奴兵没了管束,骑着马在街上横冲直撞,看到汉人商铺就进去抢,掌柜的敢拦,一刀就砍过去;汉人豪强也不示弱,带着家丁拿着锄头镰刀,堵在匈奴人聚居的巷子口,见着匈奴人就打,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有个匈奴老太太抱着孙子想躲进寺庙,刚到门口就被汉人家丁推倒,孙子哭着喊“奶奶”,结果被一锄头砸在头上,当场就没气了。老太太爬过去抱着孙子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没一会儿就被乱兵踩在脚下。

血顺着青石板流进排水沟,把水都染红了;烧焦的帐篷和商铺冒着黑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到处都是散落的尸体,有的是被砍死的,有的是被烧死的,还有的是被踩死的,连条下脚的路都没有。老百姓躲在家里,门栓插得死死的,耳朵贴着门板听外面的动静,吓得浑身发抖,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不会是自己。

没人注意到,长安城外五十里的地方,石勒的五万大军到了。

石勒骑着他那匹乌骓马,站在高坡上,手里拿着望远镜(那时候叫“窥远镜”,西域传来的稀罕物),看着长安城里的火光和黑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身边的石虎提着把还沾着血的弯刀,兴奋地说:“大伯,您看!城里都乱成这样了,现在冲进去,保管不费吹灰之力!”

“急什么?”石勒放下望远镜,慢悠悠地说,“让他们再乱会儿,等他们把力气都耗光了,咱们再进去收拾残局。”

他早就派了探子进城,把里面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呼延晏和刘虎争权,禁军抢掠,百姓互杀,整个长安就是个没设防的空城。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这座城。

等到中午,城里的喊杀声弱了些——该抢的抢了,该杀的杀了,剩下的人要么累了,要么躲起来了。石勒这才挥了挥手,下令:“攻城!告诉弟兄们,进城后,敢私藏财宝的,斩!敢随意杀人的,斩!只许听令,不许胡来!”

羯族骑兵早就憋坏了,听到命令,齐声喊“是!”,声音震得山坡上的草都晃了晃。三万骑兵在前,两万步兵在后,浩浩荡荡往长安城门冲去。

守城门的是呼延晏的一个亲信,叫呼延通,手里只有五百人,还都是些老弱残兵。他站在城楼上,看到远处黑压压的羯族骑兵,腿都软了——他早就听说过石勒的厉害,连金当的两万部众都不是对手,自己这五百人,跟送菜没区别。

“将军,怎么办?要不要放箭?”身边的小兵哆哆嗦嗦地问。

“放个屁!”呼延通一脚踹开他,“没看见人家多少人吗?放箭也是送死!赶紧打开城门,投降!”

小兵还没反应过来,呼延通已经亲自跑下去,把城门上的横木搬开,“嘎吱嘎吱”地打开了城门。羯族骑兵冲进来的时候,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末将呼延通,愿降赵王!”

石虎骑着马走在最前面,看都没看他,挥了挥手:“绑了!带回去听候发落!”

骑兵们没停留,直接往皇宫冲去。路上遇到几个还在抢掠的禁军,刚想反抗,就被羯族兵一刀砍死——石勒有令,敢反抗的,一律格杀勿论。老百姓躲在门缝里看,见羯族兵虽然凶,却没像匈奴兵那样乱抢,稍微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出来。

皇宫里,呼延晏和刘虎还在打。呼延晏的胳膊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却还攥着玉玺不放;刘虎的脸上被划了道口子,眼珠子都红了,举着刀就往呼延晏胸口砍。就在这时,羯族兵冲了进来,“唰”地围成一圈,把他们俩都围在中间。

呼延晏一看是羯族兵,赶紧把玉玺藏在怀里,堆起笑脸:“各位兄弟,我是汉赵的呼延晏,愿降赵王!我手里有传国玉玺,只要赵王立我为相,我愿意辅佐赵王统一天下!”

刘虎也赶紧跟着喊:“我也愿降!我手下还有不少部落,能帮赵王打仗!”

石虎走了进来,瞥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赵王说了,不听话的旧贵族,留着没用。”说完,挥了挥手,“拖出去,斩了!”

羯族兵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呼延晏和刘虎拖了出去。呼延晏还在喊“我有玉玺!我能帮你们!”,没人理他,很快,外面就传来了两声惨叫,传国玉玺从他怀里掉出来,被一个羯族兵捡起来,递给石虎。

石虎拿着玉玺,掂量了掂量,笑着说:“这玩意儿,总算到手了。”

解决了呼延晏,石勒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刘熙。

刘熙自从写了废后诏书,就一直躲在石勒安排的驿馆里,天天等着石勒帮他回长安继位。他听说石勒已经攻破长安,高兴得睡不着觉,赶紧换上早就准备好的龙袍,等着人来接他。

等来的不是迎接的队伍,而是两个羯族兵。

“赵王有令,请太子殿下过去一趟。”羯族兵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敬意。

刘熙还没察觉不对劲,整理了一下龙袍,得意洋洋地说:“是不是赵王要立我为帝了?你们放心,等我当了皇帝,一定好好赏你们!”

他跟着羯族兵走到皇宫大殿,看到石勒坐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传国玉玺,脸色阴沉,心里才有点慌。他赶紧跪下来,磕了个响头:“臣刘熙,参见赵王!多谢赵王助臣平定内乱,臣愿向赵王称臣,每年纳贡,永结同盟!”

石勒看着他,像看个笑话一样:“称臣?纳贡?你以为我花这么大功夫,是为了让你当傀儡皇帝?”

刘熙一愣,抬头看着石勒,脸色瞬间白了:“赵王……您……您什么意思?您不是说,只要我杀了羊献容,就帮我继位吗?”

“我说过的话多了,你还真信?”石勒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我要的是汉赵的江山,不是一个没用的傀儡。留着你,只会让那些匈奴旧部还有念想,不如杀了干净。”

刘熙吓得魂飞魄散,爬过去抱着石勒的腿,哭着喊:“赵王饶命!臣再也不敢当皇帝了!臣愿意去草原放羊,求您饶臣一命!”

石勒一脚把他踹开,皱了皱眉:“拖出去,斩了。”

刘熙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在哭喊着“我错了!我不该背叛我娘!”,可晚了。随着一声惨叫,汉赵的最后一位太子,也死了。

从刘渊建立汉赵,到刘熙被杀,整整二十六年的政权,就这么亡了。

处理完这些事,石勒才起身,往中宫走去。他听说羊献容之前被软禁在这里,想看看这个能让刘曜倾心、让刘熙背叛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中宫早就没人了,地上散落着些破碎的瓷器和丝绸,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冷风灌进来,吹得帐幔“哗啦”响。石勒走进羊献容之前住的偏殿,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身影。

羊献容坐在一块石头上,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眼睛望着长安的方向,脸上很平静,没有丝毫痛苦,像只是睡着了一样。她怀里揣着个东西,露出一小截白玉,是那截断镯。

石勒走过去,蹲下来,仔细看着她。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沾了点灰尘,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已经凉了,却还保持着一点弹性。

“这就是羊献容?”石勒自言自语,伸手从她怀里拿出那截断镯。镯子不大,上面刻着三个字,因为磨损,有点模糊,他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是“汉胡和”。

他拿着断镯,翻来覆去地看,又看了看羊献容平静的脸,想起探子说的话——这个女人,推行“胡汉均税”,想让胡汉平等;这个女人,就算被儿子背叛、被朋友反目,也没放弃过融合理想;这个女人,到死都保持着皇后的尊严。

石勒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对身边的石虎说:“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大伯,您说她?”石虎凑过来,撇了撇嘴,“不就是个想当贤后的女人吗?最后还不是死了。”

“你不懂。”石勒摇了摇头,把断镯放回羊献容怀里,小心翼翼地掖好,像是怕碰碎了她,“乱世里,人人都想争权夺利,都想杀人放火,她却敢想‘胡汉和’,敢试着让两个仇人的族群好好相处,这一点,就比咱们这些只会打仗的人强,可敬。”

他顿了顿,又看了看窗外混乱的长安,声音里多了点复杂的情绪:“她忘了,乱世里最缺的就是‘容’。胡汉仇杀了这么多年,哪是一道政策、一个人的理想就能化解的?她太天真,太急了,最后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可悲。”

石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石勒最后看了羊献容一眼,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对身后的侍卫说:“找口好点的棺材,把她葬了吧。别扔去乱葬岗,配不上她的心思。”

侍卫赶紧应声:“是,赵王。”

石勒走出中宫,外面的阳光正好,照在皇宫的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羯族兵在清理皇宫里的尸体,百姓们也开始慢慢走出家门,收拾街上的残局。长安,这座经历了无数战乱的城市,又要换一个主人了。

在中宫的偏殿里,那个怀揣着断镯、保持着尊严的女人,曾经有过一个多么炽热的梦——一个让胡汉不再仇杀、让天下不再战乱的梦。

这个梦,随着她的死,碎了;那截断镯,却像一个印记,永远留在了长安的尘土里,提醒着后来人,曾经有个女人,在乱世里,为了“和”,拼尽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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