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您是这个！”张飞扬竖起大拇指。
本以为奶奶对弟弟是纯溺爱，原来，她心里也有一杆秤啊。
如此……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昨儿发了工资，今天张家众人干劲十足。
张飞扬，张新宇两兄弟下午五点钟往火车站广场送了一次货。
刚到地方，就被那些批发的小商贩们包围。
张家的香辣河鲜味道足，虽然价格稍微贵点，但这些商贩都有固定的销售渠道，再加上每人顶多也就拿十斤，是以不但当天都能卖完，还总觉得不够卖。
商户们吵嚷着分货，又开始旧事重提，让张飞扬增加出货量。
张飞扬笑眯眯地跟他们解释泥鳅和黄鳝抓起来本来就不容易，处理又麻烦，现在的出货量，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孙大壮凑过来给他点烟：“兄弟们，甭听他们扯，现在的收入我们就挺满意的。
不过哥哥想问你，这炸泥鳅和鳝段，你们能供应到啥时候？”
其他小贩停下动作，都看过来。
这年头农村和乡下的壁垒小，他们虽然都是城里人，不至于麦苗和小麦分不清。也都大概知道泥鳅和黄鳝什么时候就没了。
张飞扬弹弹烟灰：“实不相瞒，这玩意儿我们也是从乡下小孩子手里收的。
到了八月底，虽然秋老虎还会热几天，但一早一晚降温，水里也冷，小孩子下水大人不放心。
我估摸着啊，咱们这门买卖也就做到那个时候了。”
处暑？那也就是只剩下二十来天了。
小贩们眼中均闪过一抹失落，他们从张家这里批发香辣河鲜回去卖，一斤至少能赚三毛。一天五斤就是一块五，一个月将近五十块钱。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猛的丢开，真有点儿受不了。
但东西过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今之计，还是先顾好眼前。
想明白这一点，小贩们清点好各自的货物，纷纷离开。
孙大壮走到了最末，眼瞅着最后一个同行离开，他这才重新开口：“张老弟，这门买卖做不久之后，您打算做什么营生呢？”
张飞扬淡笑：“还没想好，先顾眼前吧。”
说完，扭头去清理筐里的残渣。
孙大壮不死心地又凑到在阴影下纳凉的张新宇身边，后者对这个老抬着自己的小贩挺有好感的。
当即就把自己知道的一秃噜都说了出来：“我哥说攒够钱要干大买卖，老这么小打小闹的没意思。”
“那你哥说是什么大买卖了吗？”
“没有！他现在心思应该不在这个上头。这不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开学了吗？他还得抽空学习呢。”
孙大壮诧异：“啥？他还上着学呢？”
“可不，九月一号就高三了。我哥说，他一定要考上本科。我琢磨着他能考得上，他学习特好，比我强多了。”张新宇说到最后，骄傲地抬起下巴。
“嘶！！”孙大壮震惊了。
他不是没见过大学生，只是大学生是什么？那是天之骄子！！！
一个准天之骄子放下身段，提着篮子当小贩？这也太放得下身段了！！
孙大壮是个爱看戏，听相声的，打小儿他就听戏文里头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韩信为了做大事，甘受胯下之辱。
张飞扬虽然没有给人跪下，但能放下面子当一个人人看不起的小贩，也够能屈能伸的。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以后应该要抱紧这条大腿！
又是几天忙碌过去，得益于批发河鲜，张飞扬手里的起始资金已经达到四千一百元。
这一天一早，他一如既往地搬出大盆杀泥鳅。
刚杀了小半盆，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吵吵嚷嚷，随着粗犷的声音，还有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大飞，大飞！！丫的，没在家吗？叫了半天怎么都没应声的？”
张飞扬依旧杀着泥鳅，就像没听到对方喊着自己的名字。
直到手里的那只泥鳅处理干净，他才抬起头，而此时，声音的主人也走到他面前。
“张飞扬你大爷的，老子喊你那么久你没听到吗？”
张飞扬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胖子。
胖子名叫杨伟，身高一米六八，体重一百六十八，胸毛八两八。
这厮穿着对他这个年纪来说稍显成熟的的确良衬衫，黑色西裤，还将头发梳成了大人模样--中分。
天儿热，衬衫上氤出汗渍，胖子一手擦汗，一手扇风：“聂蓝今晚过生日，你给她准备什么生日礼物了？”
张飞扬眼神一闪：“她不是七月生日吗？”
“人是农历七月。”胖子哼笑，“你小子连人生日都不记得，聂大美女听到了，估计又要伤心了。
人姑娘可说说了，让你一定要参加，不来不成，她啊，会一直等你过来。”
等你两个字，被胖子加重了力道，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张飞扬不置可否：“你要送她什么？”
“也没什么可送的，我跟几个同学商量，凑钱送她一只英雄钢笔。”
张飞扬点头：“算我一份儿，一人多少钱？我现在给你拿。”
胖子仿佛听到了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消息一般瞪大双眼：“不是哥们儿，你开玩笑的吧？你，张飞扬，要跟我们凑份子，送聂蓝礼物？”
张飞扬蹙眉：“怎么？不行？”
“当然不行！！我们跟聂蓝什么关系？你跟聂蓝什么关系？跟我们凑份子，你丫的要不要脸啊？”
张飞扬眉头拧的更深，胖子费劲儿地蹲在他身边：“你小子，聂大美女摆明了对你有意思，你真就没有一点点心动？”
张飞扬拿起小刀，抓起一只泥鳅又开始杀：“没。”
“为啥啊？”胖子不可思议，“聂大美女长得漂亮，家境又好，人可是住大院儿的！！”
杨伟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觉得如果有个和聂蓝一样条件的姑娘对自己表示好感，自己一定撒丫子就冲上去，生米煮成熟饭……
噗嗤一声，张飞扬扎穿泥鳅的肚子：“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胖子摇摇头，眼中有一种孺子不可教也得无奈。
因为要参加聂蓝生日会，张飞扬当晚并没有去火车站月台卖河鲜。
家里自行车被弟弟他们卖货骑走，他便坐公交前往聂蓝生日会的地点-全聚德烤鸭店。
全聚德在三年前重新恢复“全聚德”的金字招牌，现在四九城众人聚会都爱选在这里。每天，这里几乎都是大排长龙。
张飞扬有人请，不用排队，走上台阶，路过陈列着领导合影的橱窗，还有中英双语欢迎词的柱子，张飞扬跨进全聚德大门。
聂蓝生日请的人不少，有高中，初中同学，也有大院里的那些玩伴儿。
人多，众人将四张桌子并在一起，一边吃喝，一边大声谈论着。
“哎，霍元甲你们看了吗？”
“看了啊，但我觉得一般，不过那主题曲挺好听的。”
“呀，刘芳你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跟张瑜似的……”
“你丫眼真毒，就是照着她的买的……”
“哎，快看，那不是张飞扬吗？他终于来了。”
最后一个人话音落地，所有人齐刷刷扭头看过来。
人群正中央的女生一头利索的短发，穿着时尚的白色无袖连衣裙，五官偏英气，属于浓眉大眼一挂。
这样的长相，在这个年代比尹晓白的娇媚和周彤的小家碧玉要更受欢迎。
这就是聂蓝了，多年未见，张飞扬发现她跟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一样。
聂蓝是典型四九城大妞的性格，从不藏着掖着，是以在场众人里头有不少都知道她对张飞扬有意思。
看到张飞扬姗姗来迟，立刻有人起哄让他先自罚一杯，给聂大美女赔不是。
张飞扬也不矫情，当即端起桌上啤酒，一饮而尽。
一个胖嘟嘟的女生笑言：“张飞扬，我们聂蓝可巴巴儿地等你好久了，你不来，她这生日都过的没滋没味儿的。
你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赶紧拿出来，让大家伙儿开开眼！”
张飞扬笑盈盈的：“礼物我是跟杨伟，大刚他们合送的，一只景泰蓝英雄50。”
嘶！！在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有几个女生悄悄地看向坐在正中央的聂蓝。
这，这也跟大家设想中的不一样啊。
难道说，真跟那些流言蜚语一样，张飞扬压根儿对聂大小姐没意思，是这位大美女在剃头挑子一头热？？
众人探究的眼神中，张飞扬拿起桌上的钢笔盒：“聂蓝同学，我祝你在以后的日子里，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英雄50是英雄工厂建厂五十年出的火爆款，售价高达六十元。在这个年代，属于相当拿得出手的礼物。
杨伟大刚他们到的早，送礼物的时候也特意表明礼物是八个同学合送的。
聂蓝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知道这样对普通人堪称昂贵的礼物，合送很正常。
可当听到张飞扬居然也是跟人合送，面色却不由得变得有点苍白。
她其实不在乎张飞扬送的是什么，他家境贫寒，哪怕送一个亲手做的不花一分钱的小礼物，她都高兴。
她在意的，从来不是他送了什么，而是只要是“他”用心送的。
在生日的前几天，她每天晚上都会猜测，张飞扬会送自己什么。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还是节衣缩食，送一份贵重的礼物……
不管是哪一种，她其实都喜欢……
可她万万没想到，他会跟人合送，还是跟七个人合送……
什么样的关系会跟人合送礼物？
这不明摆着对自己没意思，把自己当普通同学吗？
再听听他对自己生日的祝福语--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谁会对喜欢的女孩子送这样的生日祝福？
聂蓝握着酒杯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现场气氛开始变得尴尬。
胖子琢磨着关键时刻，还得是自己出来缓解尴尬。
于是讪笑着举手：“那啥，大兰子，这事儿不怨我，我有好几回都想说大飞跟我们合送礼物来着，可老有人打断……”
话没说完，一旁的刚子一杵子怼在他的肚子上：“不会说话就把你那臭嘴闭上！”
“我怎么不会说话了？”胖子不乐意了，小声嘟囔，他觉得自个儿控场能力挺强的，“大飞，你别杵着了，赶紧找个位置坐下啊。”
话音刚落，坐在聂蓝身边的胖女生就腾地一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