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扬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做小吃车这样的事情，也是让哥您把宰牛刀屈尊了。”
甭看他哥年轻，可人是六级木工！
裴向阳自嘲一笑：“什么屈尊不屈尊的？打从六十年代中期，我们就已经开始什么活儿都接了。”
这些年，他们帮人砌墙，糊顶棚，砌地震棚，搭厨房，给那些有条件的四合院拾掇厕所，甚至有时候还兼职给人打棺材。
曾经四九城赫赫有名的古建队，飞入寻常百姓家，他们什么都干，只求混口饭吃。
可饶是这样，最后还是入不敷出，只能解散。
打小吃车对裴向阳来说简直是手拿把掐，兄弟两人吃过饭，就去后院挑选木材。
家里存下的木材不少，打个小吃车绰绰有余。
裴向阳干活，张飞扬给他打下手。
“哥，就要那种一个方形的木架子，长大概一米五，宽一米左右。能放在三轮车上的……四周回头镶上大块的玻璃，干净亮堂，看起来还卫生。”张飞扬跟他哥描述的，大概类似于后世卖炸串，凉皮的那种小吃车。
那种车在后世遍地都是，可在这个年代，却还没有。
裴向阳画着图，跟张飞扬聊着家常。
听到张新宇被老三使计谋要送进部队，眉眼间露出笑意。
“这招儿好，部队多锻炼人啊？这小子当几年兵回来，指定能成熟不少。要是能留在部队，那就更好了。”
张飞扬：“能当几年义务兵，让国家帮着管理一下就成。”
他倒是没想让小弟真的留在部队。
裴向阳收拾完木材开始过来画图：“都成。”
图画到一半，从张飞扬的话里得知了张红梅已经离婚的事情。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离婚好，我早就看那王志强不是个好东西，眼神跟做贼似的，总是提溜乱转。”
张飞扬捂着嘴笑，把王志强当了活王八的事情又拎出来说了一遍。
裴向阳哈哈大笑。
活儿做到一半，一个穿着旧式竹布衫，梳着大髻的老太太端过来两杯花茶。
老太太是个讲究人，头发抹了头油，人还没靠近，桂花的香味就飘了过来。
张飞扬起身接过茶，有意想寒暄两句：“谢谢奶奶，奶奶您身体最近还好？
老太太却压根儿没有跟他攀谈的想法，眼皮都没抬，嗯了一声扭头就走。
她只是来送茶的，谁让刘爱华没眼色呢？俩小子顶着大太阳干一个多钟头了，也没见她送一杯水过来。
张飞扬看着老太太离开，扭头看向裴向阳：“哥，你们家老太太跟我小姨还那样？”
裴向阳眼神暗淡：“还那样，谁也不搭理谁。”
她妈之前还拿热脸贴人冷屁股，贴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再往上凑。
张飞扬一声叹息，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这件事真要论起来，小姨夫没错，小姨没错，老两口儿也没错，当时还小的大表哥更没错。
挺好的一家人，谁也没错，却也走上分崩离析，四分五裂的路。
某些事情已经过去，失去的却再也回不来。
只能说时代的一粒尘埃，落在一个人，一个家庭的身上，那就是一座大山……
接下来的两天，张飞扬都在灯盏胡同度过。
大片的玻璃在这个年底并不好弄，好在裴向阳有门路。
买三轮车还得要票，多亏了郭永浩的老爹老郭仗义出手。
将固定好玻璃的木架子固定在三轮车上的时候，张飞扬满意地点点头。
高级木工手艺就是好，这活儿做的漂亮。
裴老爷子拿着红油漆，帮着在车上写上四个大字-张记小吃。
老爷子是文化人，最擅长的是狂草。
“张记小吃”四个字为了方便顾客看，用的是楷书。
老头儿一放下毛笔，张飞扬立刻啪啪啪拍巴掌：“爷爷您这字儿写的真好！！简直是柳公权在世。”
老爷子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收拾好东西，走了。
张飞扬和表哥骑着三轮车回到大杂院，立刻引来一众人等围观。
“呦，大飞你们家这是彻底要走上商户的道路了？”张二丫吧唧一下嘴。
“小吃？这泥鳅和黄鳝不都下去了吗？你们卖什么小吃？”老宋媳妇儿好奇。
“傻孩子，以前挎着篮子卖多好，船小好调头。你们现在支这么个摊子，多危险啊……”陈大妈有些为担心。
一方面是为老张家忧心，一方面也是怕他们出了事儿，连累自家老陈。
他们家老陈可是大杂院管事儿！！
张飞扬并不管别人说什么，只是跟他们闲扯几句。
车子进了后院，厨房里研究凉皮料汁配方的张红梅和吴所谓应声而出。
吴所谓绕着车子转了三圈儿，摸着下巴夸赞：“这车子做的好，比现在街上那些小吃摊儿可实用，好看多了。”
张红梅拿围裙擦着手：“大飞，这三轮车是新的？得花不少钱吧？”
“车子二百八十七，三轮车票花了七十五。”张飞扬回答。
黑市上三轮车票得小一百，老郭大爷牵线搭桥找了熟人，省了二十块。
张红梅蹙眉：“不如买辆二手的……”
这几天家里买了凉皮啰啰，各种做买卖的锅碗瓢盆，老四又去周家庄买了豌豆粉，面粉。
还没等营业呢，已经花出去好几百了。
张飞扬知道大姐在担心什么，安抚道：“现在花出去的钱，是为了未来赚更多的钱嘛。”
吴所谓也劝：“二手三轮也得小二百，虽说能省一点钱，可车子要是三不五时地坏，掉链子，更耽误事儿。”
张红梅终于被说服，走近观察着三轮车。
裴向阳跟她显摆：“姐你看，我在里头装了汽灯，虽说咱不做夜里的买卖，可万一啥时候耽误了时间，这灯一大开，多亮堂！”
“还有这些位置，我都给你规划好了，这里放碗筷，这里放调料。
还有这下面的空，是留着放折叠桌和小马扎的……”
张红梅摸着小车，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当初下定决心跟王志强结婚，抛开城里的一切，留在王家庄，本以为这辈子自己就要在土里刨食儿。
谁知道还有回来的那一天呢？
以后，这辆小车，就是自己能不能自力更生不给大家添麻烦，能不能在这四九城里立足的根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