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姓何的青年去了一楼小门进去后的洗手间,银发老人没有送我们出门——也就是说他应该还在最里面的办公室。
我站在楼顶上,俯身校准正门的位置。然后开始根据刚才走过的一切环境、位置来推断那两个人的所在房间窗户的位置。
位置锁定了。
我尽可能轻地走到锁定位置的外檐,往下看,是二楼的窗户,再往下对着的就是一楼的窗户,那里就是姓何的青年刚刚去“休息”的洗手间窗户。我翻身下去,落在二楼的窗台,再从二楼窗台侧面落到一楼窗台悬挂住,微微探头观察室内的情况。
果然,姓何的青年靠在盥洗池的角落,脸上都是水珠。
我轻轻拍打窗户,低声呼喊“小何......”
青年惊讶地看着窗外的我,我不断招手让他过来窗边。
“快,快!快从窗户爬出来!
小何走近窗户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见我神情严肃异常。他只好被我拉着往外爬。突然,小何爬窗台时碰掉了暖水壶,内胆爆裂的清脆声音让我心头一紧。小何半个身子即将爬出来的时候――
无眼猛然从洗手间门外左侧闪身出来,他迅速抬起枪,直接开了一枪,吓得小何连滚带爬爬出窗户。
这个窗外是山体一侧,绕不出去,只能再次爬上楼顶。我们爬上楼顶往下看,无眼没傻到从窗户追出来。
“受伤了?”我看到他裤子上的血迹。
小何已经紧张得喘不上气:
“我……我小腿被玻璃割了……”
我看了一下伤口,只是皮肉伤。
“为什么这个人要开枪打我!?”
“你不知道为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小何表情痛苦。
“好的,现在有个好消息。”我对他说。
“那个人对你开枪了,他的目的是杀你。”
“这是好消息!?”
“至少终于能确定他的目标是你,不是那位老人。他是专业杀手,不会随便开枪。”
“也许他是要杀那个老头儿呢?”
“不会的。他刚刚是从门外左侧出现的,也就是说他已经去过老人的房间,返回经过洗手间的时候听见暖瓶爆裂的声音。如果他的目标是老人,我们之前就应该听到枪声了。”
“那现在呢?我们怎么逃走?”
我拉他起来,再一次环视宿舍楼顶的环境。
“我们不逃走,我们干掉他。”我说道。
“你疯了?他有枪!”
我拉着他往房顶中央走,心中快速思考:如果我是他,我会怎么做?目标从窗户外逃向楼顶,我是他的话也不会跟着从这个窗户爬上去——这样爬的时候就失去了枪的优势。从最开始我自己爬出来的那个窗口上来偷袭?有可能,但是那样太浪费时间。而且他真从那个窗口爬,砖头砸响脸盆的声音就会提醒我们。除了这两个窗口外没有能轻松爬上来的位置了。是我的话,会尽快来到楼顶追击,即便目标正在往楼下爬着逃跑,从高处也便于击杀。
综合考虑最好的办法是——从二楼走通道上楼顶。
我看着房顶中央的顶楼出口,是一个突起的半开着的孤门。不出意外的话无眼男就会从这里出来。捡起一片石棉瓦的大挡板后,我把小何拉到一个孤门正前方偏左的掩体后面,将挡板立在掩体旁边。对小何说:
“听好!你就躲在这里。一会看我的手势,然后立即推倒这个挡板,明白?”
“看你手势?”
“对,就这个么简单。”
我自己跑到顶楼出口孤门的侧边背靠墙,深吸一口气。这种情况面对持枪敌人方法只有一种:从死角近身。
先确认小何看得清我的手势,然后我从口袋摸出刚才那片碎镜片。用镜片反射观察门里面,昏暗中勉强能看到上楼梯的位置。
再次稳住呼吸。
果不其然,从镜片反射小角度里,一个身影正在上楼。无眼知道自己手里有枪,我们只能逃或躲——这是猎人追杀猎物时最容易犯的错误,他们默认自己是猎杀的一方。
他走到门前,慢慢推开门,半个身子虚步探出来。躲在门侧面的我,向小何挥手示意。
石棉瓦挡板随即倒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无眼立即朝着那个方向举起枪――正好将后背留给我。
我猛地冲过去向下按枪口,然后脚下绊住,反手用胳膊将他扳倒。枪应声落地,我快速先将枪踢远。但就在那一刻的间隙,无眼向后翻滚逃出了我的控制范围。
他动作实在太快了!
我们在大约5米的距离对峙了一瞬间,他的鸭舌帽掉了,刘海垂落眼前。然后他转身跑向屋顶边缘,消失了。
对峙的瞬间我依然没看清他的眼睛。
“现在怎么办?”小何问我。
“不知道,不过现在不怕他了。”我捡起那把手枪和鸭舌帽,64式小手枪——握在手里像个玩具。
无眼男追杀小何的危机暂时解除,然而我还有不少话想问小何。但是走到“百川大剧院”门口时,突然之间我的眼前发黑,心跳剧烈,强忍着跪倒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如自由落体掉进无底洞一样……刚才含的粉起效了……
我的心脏跳得飞快,想要呕吐但无法吐出来。趴在地上,不知为何看到了炽烈阳光烤着沙地,我嘴边是极干的黄沙,一只蝎子就在我眼前。自己的心跳和蝎子爬动的声响,非洲向导一边小便一边用土语自言自语的声音,吉普车排气管的噪音,这些声音在脑子里乱窜。四肢动弹不了,只有脖子能微微转动。我含了一口沙子用嘴喷,想赶走蝎子,但它已经爬到我的鼻尖,而我无能为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5分钟,也许更久。我从痛苦的幻觉中恢复,浑身被冷汗浸透。
小何早已不见踪影。
外面天快黑了。我只好先找住宿的地方。这个八百川镇,看来真的是不简单。
随便找了一个招待所落脚,办理完住宿之后,我决定先下楼出去转转。下楼梯的时候,几个游客模样的女孩擦身而过。每每见到这些洋溢着青春的身影,我都会不自觉地陷入类似恼怒之中。可能是由于我自己的青春时期太过于灰暗而产生的一种嫉妒。
23、4岁我正在布基纳法索的首都郊区挖水渠、打土匪。突然一天总统解散了政府,上面连夜将我们撤回F国。这种事对于眼前这几个年轻人肯定是无法想象的,我打赌她们从没听过布基纳法索这个国家。
如今想想,我自己竟分不清到底那时候更像一场梦,还是现在更像。
夜晚,八百川镇的街上已经很少看到行人,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下了起来。
——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