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撑不住了,马上天就要黑。我提高了跑步的速度,汗水浸湿脖颈。
那几个年轻人有实实在在的生命危险,绝对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这是我的任务。
军旅生涯留给我一个习惯,脑海中必须要有一个“任务”才能往前走。即便没有人给任务,自己也要给自己一个。一旦有了清晰的任务,心里便会踏实,往后就是想着如何完成了。
八年前,在非洲科特迪瓦北方的一个山区,我第一次执行单独任务。任务内容并不危险:监视当地两伙土匪之间的碰头会议,然后跟踪其中一组人到他们的住所,不必接触目标。
正是因为不用接触目标,也就没什么紧张的。看着这块土地的风光甚至心生向往,非洲的泥土、树木、风,都有一种特有的气味,原始深沉。
夕阳在不经意间完全落下,目标集会的木屋就在一个集市尽头,外面只有两个守卫,而且也没有外持武器。从我开始监视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毫无动静。身边有路人经过,都会瞥我一眼。
同样是外国人,东方面孔在当地人心中警惕性低很多,这恐怕也是指派我出任务的原因。
突然一个守卫开始奔跑,我看见的时候他已经跑出十几米了,另一个守卫倒在地上。我决定先走过去,不直接接触。当我走到屋子跟前的时候,一连串枪声响起,大约十三四发子弹。一个男子推门而出直接和我眼神相对,他用枪指着我。一刹那我装作路人蹲下抱头。那人看距离我太远,便顾不得我转身往山那头跑。等他跑出去的时候,我才起身奔向木屋。
屋里一片狼藉,七八个人全部被近距离射杀。
我的任务是跟踪本地土匪,不能接触敌人。刚刚那个人正是要跟踪的目标之一,于是现在任务更新为――追击目标。
跟随目标进入山区树林的时候,心里毫无紧张,更没有害怕。因为目标只是一个持手枪的土匪,而且他没有发现我在跟踪。
我的任务按原计划继续。但是,就在此时天完全黑了。山里面的黑很纯粹,如果星光不明显,几乎是漆黑一片。我从背包中取出夜视仪戴好,目标在我前方50米开外正在小跑移动。他看不见我,我看得见他。这种心理优势给人的安全感非常强。我和他的距离缩短到三四十米,目标继续一路往西北。
然后,毫无征兆地,他回头朝我开了一枪。并且看着我。
我慌了,恐惧瞬间传遍全身。就好像你一直以为对手是一个瞎子,其实他看得见。在这样的黑夜怎么可能呢?!我是戴着夜视仪的——他没有,他是怎么看见我的?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
我俯身躲在树后,那个人非常明显看见了我,并且不再往前跑了,而是转身往我这边走。我的恐惧让身体僵硬,这个人不但在黑夜中发现了我,而且还判断我只有一个人。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害怕到了极点。如果是在白天,根本没有任何可怕的,对方一个人一把枪,我也是一个人一把枪。
但是当时却被莫名的恐惧支配,动弹不得。
终究本能救了我,我迅速爬上树。
理智稍微回来一些,我判断这个人之所以能在漆黑之中发现我,要么他是鬼怪,要么就是听声音。他必定习惯了漆黑的环境,习惯了听。他可能知道我爬上了树,但是不知道高度。我摸到一棵足够粗的树杈攀过去,倒吊着。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他还在朝这边举着枪移动。
此时我做了一个疯狂的举动,将夜视仪摘下。眼前一片漆黑之中我的恐惧反而平复了。黑暗给我安全感,我的呼吸心跳恢复正常。一段时间之后,我再次戴上夜视仪。那个人却不见了踪影。
任务失败。
失败和耻辱我都经历了很多,但是那次莫名的恐惧是独一无二的。
……
即将从连接八百川村的山沟里爬上来的时候,夜色已经降临了。那几个年轻人是否按照我说的老老实实守在住处呢?忧心让我不得不加快一切行动。爬上来后,搓了搓手上的泥土,手臂手掌被划得满是血痕。
这个八百川村形状方正,中间有条小河穿过,直到村尾巴的山崖。那群年轻人就在村尾附近的大屋,我停止了跑步,快速走向那里。一个明显的异常感袭来,一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的确刚天黑,但也还没有到休息的时间。外面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而且大部分民宅也暗着灯,就像荒村一样……
还好,我看见不远处就是那些年轻人的大屋,那里还亮着灯。
“开门吧!是我!小何的那个朋友。”我大力敲门,对里面喊道。
过了好一会,一个慌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你一个人吗?周围还有人吗?”
我听出声音的主人好像是陆泽勇,便回答他:
“是的,我刚到,你们快开门。”
门打开了,那群年轻人原来刚刚都围在口。我发现少了几个人,直接问他们:
“还有几个人呢?现在也在这栋屋子里没有出去吧?”
陆泽勇和柳博两个男生看到我松了一口气,另外的几个女孩依然满脸猜忌,神色紧张。
“说来话长,现在出了大问题……”陆泽勇回答完,一直盯着我诧异地看。
我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我身后背着一杆猎枪让他们紧张。
“你来之前,杀手袭击了两个女生,有一个已经被害。”陆泽勇开始解释来龙去脉,“就在刚刚,有个男生跑出去和村长打架……”
“跑出去和村长打架?为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今天下午我们一直躲在这里,谁也没有出去。晚饭时村长来了一趟,然后另一个男生——叫王广兴,就翻脸追出去了,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说。”
“王广兴?!”我大叫一声。
“对,叫王广兴。我们一起来的,你好像没见过,那天他一直不在场。”柳博帮忙解释,他们也不明白我为何大叫王广兴的名字,满脸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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