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刃滑落半寸,紫儿的手指猛然收紧。
那一瞬,仿佛天地都随她指尖的颤抖而凝滞。刃柄沾血,滑腻难握,可她没有松手——不能松手。那不是一柄普通的残兵,而是封印千年的断脉之器,承载着五行逆乱前最后一道秩序的锚点。她的五指死死扣住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尖的血珠顺着掌心纹路缓缓流下,像一条条细小的红蛇蜿蜒爬行,最终渗入那道深嵌皮肉的暗金色封印烙痕。
刹那间,金光自她体内迸发。
不是从皮肤表面,而是自血脉深处、骨髓之间骤然燃起,如星火燎原,沿着经络奔涌而上,直冲肩颈、百会。那光芒带着灼烫的意志,与心口青金纹中悄然蔓延的寒意激烈对撞。青金纹是外来之力,冰冷如霜,悄然侵蚀她的神识,试图将她拖入某种沉眠;而封印烙痕则是她以命相搏换来的反制之火,炽烈决绝,不容退让。
她呼吸一沉,眉心微蹙,额角沁出冷汗,却在剧痛中踏前一步,脚踩碎石,裂纹如蛛网般向四周扩散。残刃被她稳稳握回手中,刀锋轻颤,发出一声低鸣,似久困猛兽终于苏醒。
“火德!”她声音不高,却如裂帛穿云,穿透了夜风与残烟,“合阵!”
话音未落,地底井中轰然炸开一道赤焰,炽热气浪掀飞碎石断铁,一道燃烧的身影裹挟着烈焰冲天而起——火德星君残魂归来。他身形尚未凝实,半透明的躯体在火焰中扭曲重塑,双目却已锁定前方金袍身影。那是金德星君,盘坐于阵心玉珏之上,周身千道锁链虚影盘旋如龙,封锁四方气机。
火德星君肩胛旧伤骤然崩裂,流出的血泛着金黑混杂的色泽,滴落地面时腾起白烟,腐蚀岩层。但他浑然不顾,只将双掌合于胸前,一团本源之火在他掌心凝聚成矛形,火焰核心幽蓝跳动,仿佛蕴藏着焚尽万法的意志。
与此同时,紫儿残刃点地,刀尖触石,引动地脉残存的水气与木气。两股灵流自岩缝中奔涌而出,宛如活物,缠绕而上,分别缚向金德星君双足。水流化冰,藤蔓生根,瞬间将其下盘封锁。
金德星君怒吼,声震九霄。千道锁链虚影横扫而出,撕裂空气,欲将灵流绞碎。然而就在这防御最盛之时,火德星君自高空俯冲而下,火矛挟雷霆之势直刺其胸前三尺。炽热逼人,锁链竟因高温收缩,防御骤然紧缩,露出一丝破绽。
紫儿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身形一闪,残影掠空,趁机突进。衣袂翻飞间,残刃划出一道弧光,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直取金德星君心口。那里,锁链虚影盘绕最密,层层叠叠,仿佛护住一颗早已腐朽的心脏——又或是一枚埋藏已久的禁忌种子。
刃尖触及金光瞬间,烙印之力与锁桥符文猛烈对冲,爆发出刺目白芒,照亮整座星台。强光之中,众人皆闭目后退,唯有紫儿咬牙挺立,手臂青筋暴起,硬生生将残刃再压三分。
“你执掌金行,却不知何为‘断’。”她一字一顿,声音低哑却坚定,“金能克木,亦能自毁。你守这锁链千年,以为是在维系秩序,实则早已沦为囚徒——囚于执念,囚于旧律,囚于那不愿面对的真相。”
她眼中闪过一丝悲悯,随即化作决绝。
“今日,我替三界斩之。”
话音落下,残刃终于刺穿金光屏障,深入心口三寸。金德星君身体剧震,体内金气震荡不休,如江河倒灌,逆冲五脏。锁链虚影出现蛛网般的裂痕,一道接一道崩裂,发出凄厉哀鸣,仿佛有无数古老魂魄在其中嘶喊。
便在此刻,火德星君旋身侧击,火矛自斜上方贯穿其右肩,狠狠钉入地脉节点。金德星君闷哼一声,双膝微屈,尘土飞扬,却仍未跪倒。他抬头,眼中金光翻涌,瞳孔深处锁链虚影疯狂旋转,似有无数低语自虚空传来,催促他引爆本源,拖整个星台共沉。
“想炸?”哪吒枪尖燃起赤焰,横在金德星君颈侧,冷笑如刀,“先问过我!”
沉香长戟抵住其背心,李靖宝塔悬于头顶,第九层符文接连爆闪,镇压地脉乱流。水德星君凝冰封其双足,寒霜蔓延至膝;木德星君藤蔓缠腕,绿光流转,束缚其臂;七仙女彩带织成缚灵之网,层层叠叠罩下,封锁神魂外逃之路。
众仙合力,只为争那一瞬破绽。
紫儿深吸一口气,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中已有金焰跃动。她将封印烙痕之力注入残刃,每一寸推进都伴随着自身气血的剧烈震荡。她能感觉到,那枚倒写金篆的玉简嵌在玉珏裂痕中,此刻剧烈震颤,边缘符文开始剥落,像是某种封印正在瓦解。
更让她心头一凛的是——有一股意志正试图从地缝深处拉回这具躯壳。那不是金德,也不是任何已知星君。它更古老、更冰冷,如同沉睡于大地尽头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
“你不该回来。”她低声,语气近乎叹息,“也不该活着。”
残刃彻底没入。
金德星君身躯一僵,口中溢出一缕金雾,尚未扩散便被地缝吸入,消失无踪。下一刻,其身躯无力倒下,化作齑粉消散,唯余衣袍残留,而后也随风散去。
头颅滚落,金袍化灰,随风散作点点金屑,落入夜色,不留痕迹。地脉节点处,火德星君的火矛仍在燃烧,将残留的金气一点点焚尽,净化归元。阵心玉珏嗡鸣复亮,五气流转的轨迹重新浮现,虽不完整,却已归序,仿佛断裂的琴弦被重新接上。
“收阵。”紫儿喘息微重,将残刃插于高台石阶前,刀身轻颤,余温未散。
李靖令旗重立,哪吒收枪,沉香与木德星君联手加固地脉节点。水德星君凝视那道嵌入玉珏的反向符文玉简,忽见其表面浮现出细微裂纹,随即“咔”地一声,碎成粉末,随风卷上云层,消失不见。
七仙女以彩带织结灵网,稳住五气流转。最小者袖口金边已蔓延至肩,她抬手时,指尖微颤,却无人注意——那金纹并非装饰,而是某种侵蚀的开端。
紫儿站在高台边缘,低头看向掌心。封印烙痕尚未消散,隐隐发烫,像一块烙进灵魂的印记。她方才吸收了三成暴乱金气,虽以烙痕之力强行压制,但心口青金纹微微搏动,纹路深处,似有极淡的锁链虚影一闪而过,快得如同错觉。
火德星君落在她身旁,肩胛伤口仍在渗血,金黑色的血滴落在焦土上,腾起一丝白烟。他未察觉,只望着远方天际那七道黑痕——那是七扇横亘虚空的青铜巨门虚影,每一扇都对应一位失落星君。第三道中的门依旧静悬,门缝微启,仿佛在等待什么。
“他不是第一个。”火德星君嗓音沙哑,带着疲惫与警惕,“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紫儿未答。她抬起手,轻轻按在心口。那里,青金纹的搏动比以往慢了半拍,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节奏——又像是一颗陌生的心跳,正悄然融入她的脉动。
星台恢复平静,战阵重列,五气朝元之轨缓缓运转。诸仙各自归位,疗伤调息,气氛不再紧绷,却也谈不上轻松。一场危机被斩于当下,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李靖将令旗插入石座,转身时瞥见哪吒枪尖缺口处残留的一丝金芒,他皱了皱眉,抬手抹去——那金芒竟在他指尖留下一道细小划痕,隐有麻痹之感。他不动声色,将手收回袖中。
沉香靠在石柱旁,铠甲上的裂痕渗出淡金血珠,滴落时竟未腾起白烟,而是渗入岩缝,悄然消失。他低头看了一眼,眼神微沉,却未言语。
木德星君召来藤蔓修补地脉裂痕,指尖触到一处温热的石面,他顿了顿,继续前行。那石头不该是热的——地脉已被冻结,除非……有什么东西正在地下苏醒。
水德星君凝冰封住最后一道气口,忽然觉得掌心寒息有些滞涩,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缠住了一瞬。他甩了甩手,抬头望向紫儿。
月光洒落,清冷如霜。
紫儿仍立于高台,残刃插地,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延伸至星台边缘的断崖。她仰头望天,七道黑痕横亘苍穹,第三道门缝似乎又开了一线。
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金位已清。”
众人抬头,神情各异。
她目光扫过诸仙,最后落在那片翻涌的云海之上,一字一句道:
“四行归心——此战,未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