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不凡喝了口茶,道:“当年我剑道有成,下的凌霄山来,眼见南方起义之士络绎不绝,大齐半边江山狼烟四起,便劝父皇莫要骄奢淫逸,在大殿之上与他争执不下,父皇大怒,当场宣旨贬我为民。后来高蒝叛乱,围燕京城,我当时颇为气恼,没有前去搭救父皇,已是大大不孝。如今大齐于我更是没有半分关系,以后也莫要叫我什么小王爷了。”
于贲想起当年大殿之事,萧不凡言词犀利,说的齐徽帝怒气填胸,哑口无言。齐徽帝剥夺他王子身份,贬他为民。大殿之上竟无一人为他求情,当时的太子齐元帝慌恐不安,竟也不发一言。
萧不凡环视众臣,又看着瑟瑟发抖的齐元帝,冷漠的说道:“两代君王,懦弱无能,气魄全无,大齐将亡矣。我萧不凡从此以后再也不是皇室之人,大齐兴亡也与我无关。”愤而离去。自此江湖多了一位剑道高手,大齐少了一位年轻有为的皇室子弟。
萧禹听萧不凡说完,暗暗吃惊,他知道萧不凡是皇室子弟,是自己的爷爷辈,总以为是皇室远枝,想不到竟是自己爷爷的亲兄弟,齐徽帝的小儿子。
李雪寒更是震惊,萧不凡八岁练剑,十岁入一品,十三岁已是绝顶高手,十五岁达到小宗师之境,自此行走江湖,曾在兰陵江,一剑断江水,在虎丘剑池大败用剑高手十八人,又一路南下,与飞云岛岛主白千石一战,虽败,却悟出属于自己的剑道,一脚踏进了大宗师门槛。
后在白帝城下,手持问心燕,一招万剑,一招破清风,与天刀杨玄机斗的难分难解。
天下第一剑,剑中神者萧不凡,江湖中的剑道楷模,竟是齐徽帝的儿子,齐元帝的弟弟,当今齐国宣仁皇帝的亲叔叔。怪不得于贲让他做主位,确实当之无愧。
萧不凡又道:“于贲,听说你强抢民女为奴,可有此事?”
于贲道:“确有此事。可是事出有因。”
萧不凡道:“我向来知道你的为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做此畜牲之事,你且说来听听,看看是否能说服我腰间问心燕。”
于贲看了看萧不凡腰间缠绕的剑,道:“一个月前太康府龙卫军校骑都尉病故,两千龙卫军群龙无首。”
萧禹闻言便道:“校骑都尉向来是吏部拟订人员,皇帝披阅准许。于太守上报吏部即可,这事和强抢民女有何关系?”
萧禹听闻强抢民女之事,心中颇为愤怒,语气已是冰冷刺骨。
于贲心知太子已是生气,却也不慌不忙的问道:“敢问太子,今时的吏部尚书是谁?”
萧禹气不打一出来,这于老头明知故问,好没道理,没好气的道:“当朝国舅爷,新城侯,北齐大将军何乐为何尚书,整个天下都知道,于太守不知道?”
于贲依旧不急不缓问道:“请问太子,是谁领军逼朝说太子结党营私?请问太子,是谁心怀不轨,让当朝太子去他国签订盟书?请问太子,此去蜀汉国,如果李特扣留太子为质,我大齐该当如何处置?”
连续三问,萧禹哑口无言,这老头恐怕早已如鲠在喉,借此吐露心中不满,虽顽固不化,却是实心实意为国着想。
萧禹心突然软了下来,轻柔问道:“于老,小子无状,请于老见谅。”
于贲不以为然,接着道:“如今太康府虽只有两千龙卫军,却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我如果上报吏部,何乐为必然派亲信之人前来担任,大齐龙卫军,曾是皇帝亲近之军,岂能让乱国贼子掌控,我之意选忠贞不屈之人担任,老夫已老,时日也不多,也不怕他们随意捏造罪名,加害于我了。。”
萧不凡心中一动,问道:“你选中了崔矫?所以才抢他意中人,逼他就范?你是人老变得糊涂了吧?这种事哪有强人所难的。”
于贲道:“崔矫文采斐然,颇通军事,为人坦荡,又嫉恶如仇,如此文武双全又坚毅坦荡实乃魁垒之士。这些年我多次欲召他入军,为我大齐效命,他都推辞不出,如今事出突然,我实在找不出合适人选,只得逼他就范。”
萧禹见于贲如此忠贞为国,甚是感动。自己身为太子,尚被逼得外出逃难,于贲如此作为实在是把头悬在钢刀之下,随时有性命之危。私任官员,尤其是军职,如同谋反,那是要诛九族。萧禹看向于贲的眼神满是敬重,忽得起身道:“于老不必如此,放那女子回家吧。我会向父皇修书一封,说明实情,于老只管上报吏部,父皇定有决断。”
萧不凡也是连连点头,道:“于贲,你如此做,最后反而会害了自己性命,好好守护太康府,比那区区两千龙卫军重要。”
于贲叹了口气,道:“是我糊涂了,我只想到了控制龙卫军,却忘记了如果太守之位虚悬,有了龙卫军又能如何?没有钱粮,谁会卖命。”当即命人把人请来。
不一会儿,只听一女子高声道“你们平白无故抓我来此,到底要干什么?”
走进厅堂,环眼四周,看到于贲,指着于贲的鼻子道:“你身为太守,强抢民女,齐国还有王法吗?再说你都一把年纪了,七老八十了,抢我入府,又能怎么样?你的身子骨行吗?”
于贲一脸尴尬,看到于贲如此窘相,萧禹和李雪寒年纪尚轻,忍不住,嗤嗤而笑。
“好一个泼辣女子。”
那女子看向萧不凡,见他如此言语,上前一步叉腰斥道:“你说谁泼辣,我怎么泼辣了?你和姓于的老头同流合污,狼狈为奸,定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堂堂剑神,当今剑道魁首被一个小女子叉腰大骂,却无言以对。萧不凡叹了口气道:“果然唯女子和小人难惹也。”
李雪寒站起身来,道:“姑娘消消气,于太守并没有歹意。”
女子扭头看向李雪寒,伸手指道:“你身在太守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可恼了苏十三,她奉命保护李雪寒,如今竟然有人当着她的辱骂他,岂能干休。站起身来,一拍身旁桌子,桌子应声裂开,顿时四分五裂。
苏十三冷冷的道:“你骂别人我不管,再骂我家少主一声,别怪我手下无情。”
女子性情虽急躁,毕竟是个乡野村妇,看苏十三竟然一掌打碎桌子,心中胆怯,壮着胆子道:“我无缘无故被人抓到太守府,还不能骂人了?再说你家少主是谁,我也不认识,什么时候骂他了。”
苏十三指着李雪寒道:“他就是我家少主。”
女子看了看李雪寒,见他穿着华丽,又有如此厉害的手下,定然不是寻常人,哭着道:“这位公子可要为我做主,于太守强抢民女,公子可是亲眼目睹。求你救救我。”
李雪寒那见过如此阵仗,顿时慌乱无措,看向萧禹。
萧禹微微一笑道:“这位姐姐,稍安勿躁,于太守没有歹意,只是见你聪慧伶俐,乖巧懂事,想收你做个义女,怕你不同意,才出此下策。”
“收我做义女?”女子一脸不可置信,堂堂一个太守,好大的官,收自己这个乡村野女做义女?骗鬼的吧。
见她不信,萧禹看了看于贲,示意他说话。于贲叹了口气,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昏了头脑,做事好没分寸,再说他和妻子一生无儿无女,如今年事已高,孤苦伶仃,此时收个义女,承欢妻子膝下,也是个好事。
于贲道:“姑娘从小无父无母,寄居你姑姑家中,你姑姑对你也是刻薄,小小年纪就让你独居一处,自生自灭,我看了甚是怜惜,想收你做个义女,也好与我那老婆子做个伴,只是不知如何和姑娘言明,只好强行拉你入府,先与我那老婆子相处一段时间,看看你能不能适应,然后再说明情由,却不想让姑娘误会了。”
这理由实在有些荒诞,女子如何肯信,心中犹豫不决。
苏十三突然拉了拉李雪寒,凑到他耳边悄悄道:“窗外屋檐上有人,是白天那个书生。”
李雪寒点点头,轻声道:“我听到了。”
萧不凡突然看了看窗外,道:“小姑娘天性率真,何必骗她,就实话实说吧。”
“这位于太守抓你前来其实是逼迫你那相好的来做官。崔矫文武双全,于太守见他是个可造之材,想给他谋个差事,好为国效力,崔矫不同意,于太守就想出了这个骚主意,逼迫崔矫。事情很简单,就是这样。”
女子听到崔矫的名字已经信了一半,两人相邻而居,日久不免生情,可是女子姑姑贪恋钱财,非要彩礼白银百两,崔矫独居一人,薄田
半亩,平日里温饱尚可,别说白银,就是散碎银子也是半两都没有,又去哪里给的起白银百两。女子姑姑不准崔矫与女子往来,否则就去报官,告他诺大年纪引诱年轻女子。崔矫虽然一身剑术,却一向以读书人自居,清高傲气,岂能受如此侮辱,于是便找种种借口不再和女子往来,心中虽有情,只得深埋心底,其中痛苦也只有自己知道。
女子挺身看着于贲,颇气势的道:“催郎常说,当今齐国权臣当道,皇权旁落,是非颠倒,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强盛的大齐,他不愿效力徒有虚名的齐国,只愿躬耕黄土,闲读史书,于太守又何必强人所难?”
于贲无言以对。
李雪寒咳嗽了两声,忽然道:“崔公子,你听了许久,也该出来了。”
崔矫知自己已经暴露,翻身而下,走进厅中。
却不知以他七品之境,想要在一品高手面前隐藏身形,已是千难万难,更何况还有一位小宗师境界高手,更有一位大宗师在场。他人刚走进太守府,萧不凡和苏十三已经察觉,待他飞上屋檐,李雪寒也已察觉,若非白天见过他,听出呼吸之间是他,现在他那里还有命在。
崔矫却不知自己已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走进厅中先拜萧不凡,又向着太子拜道:“乡野村妇不懂礼数,胡言乱语,太子莫要怪罪。”
萧禹摆了摆手道:“说的都是实情,我有什么好怪罪的,只是你的想法错了,大丈夫当立不世之业,你庸庸半生,又与国家何益?”
崔矫道:“既然太子如此说,那恕我直言,太子此去蜀汉国,一路并不太平,我不用说的太明白,太子也应明白我所说为何。”
萧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崔矫道:“就算太子一路平安到达蜀汉,李特雄才大略,必会拿你为人质,岂会放你回来,他若以你要挟齐国,会怎样?”
萧禹道:“他们定然不会管我死活,甚至巴不得我早死。”
在座的众人都知萧禹说的“他们”是什么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他们绝对不会管太子的安危的。
崔矫又道:“先帝五子,除当今皇帝,其余皆平庸之辈,不堪大用,而当今皇帝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太子一旦有事,齐国还有希望吗?”
此言虽有些大逆不道,却也是实话,萧禹并不觉得有何逆耳,反而颇有兴趣,问道:“你觉得我该如何才能摆脱困境?”
崔矫环顾四周,却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