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众人见一连进去的两人迟迟不回,又听得洞内传出如此震动,皆茫然不知所以。几个原本跟着罗师兄巡视的弟子手持火把,上半身感受到周围弥漫着该当自己上场的气氛,双脚却固执地立于原地不听使唤。那师父本来悠然自得,现在只好继续沉默着悠然自得。终于有人提议应该禀明教主。大伙儿如释重负,纷纷附和早该如此,赶紧上报。人群里突然有人高声呼喊:“教主!”,大家跟着望去,天井中间月光如练,范重久头戴面具凝视众人,不知何时已立于石剑之上。
那师父领着众人一同上台,跪立在范重久周围。范重久岿然屹立,双眼继续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对那师父的禀告似乎充耳不闻。众人汇报完毕,眼巴巴望着教主。半晌,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要逃,尔等速守师位”。人群一跃而起,跟着那师父蚁群般扑向石剑正前方,顷刻消失于月光之外。
‘师’位表面上看也不过是条通道,只是洞口稍宽阔些。是以公孙无忌绕行之时并未留意。但通道极短,几步之外一拐弯就是一个巨大石室,长宽高各约数丈,轻易可容纳百人。石室靠天井一侧以木头栅栏围着一块空地,其间堆放麻袋草料等一应日常之费,另一端开阔的平地中间立着高约一丈的绞盘,碗口粗细的铁链下端挂一个大菜篮,悬在地面上一个形状刚好可以通过菜篮的大洞之间。
公孙无忌借了阿牛的蛮力,以石塌一路破壁穿墙,因众人皆聚在天井内,所有石洞都是空室。阿牛越撞越兴奋,不等公孙无忌在墙壁上敲打窥测,常常自作主张,从破洞钻出,直奔对面开撞,口中直呼“好玩”。所破之处常不是最薄弱处,对阿牛而言似无区别。公孙无忌一面防着有人追来,一面细细查看,暗暗计数。自那二人进来之后,想是众人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按说洞内如此动静,众人的呼喝应该一路跟随。但侧耳细听,已听不见洞外任何声响。
公孙无忌拦住阿牛:“叔叔累了,阿牛休息一会儿,等等叔叔”,阿牛咧嘴呵呵直笑。公孙无忌担心他背上石塌太长,恐难以坐下。岂料阿牛就地一趟,原封原样的回到之前模样。等尘土安静,公孙无忌爬到此间洞口仔细的竖起耳朵,但闻风声阵阵,听不见一个人影。
回头看看,阿牛正转过头瞧他,“叔叔休息好了呀”。公孙无忌赶忙做了个“嘘”,又朝他摆摆手,走过去低声说道:“叔叔去找水喝,阿牛等叔叔回来”。阿牛笑嘻嘻的“嗯”了一声。公孙无忌循着洞口,一路静悄悄的出去。
沿着蜿蜒的通道,公孙无忌越走越慌。外面静的就像一个墓地,刚才那么声势浩大的一群人全都消失了。他不由得再低伏了身子,几乎是爬着从最后一个拐角处伸出半边头来张望。范重久一双眼睛眼睛精光四射,站在那石剑端上一动不动,死死盯着公孙无忌出来的通道,双目反射出的寒光甚至盖过这氤氲不散的酷热。
好险。公孙无忌打了个寒颤,从通道慢慢返回。折返到之前经过的石洞,一直跨过了好几个石洞,这才又小心翼翼的从通道朝外摸索。之前自己都是守着洞口,待阿牛穿行到下一个石室,才从通道口撤离。明明记得从来没有打翻过蜡烛,这个洞口的蜡烛却歪斜着倒在地上。
公孙无忌从洞口倏地闪出,立刻隐身于黑暗之中。范重久依然盯着刚才的出口不放。公孙无忌大着胆子,再次步上台阶,踏入滚烫的八卦图上,依旧藏身于剑身之下。四下张望,哪里有半个人影?继续前行,已几乎到达剑尖,范重久此刻就在头上,呼吸可闻。环顾四周,依然看不出门道,这当口突然担心起阿牛来。
从剑尖四望,每个洞口都正对着自己,难怪范重久时常伫立此地。正想转身回去看顾阿牛,心念一动:从此地看来,剑尖所指的洞口显然大于其他。不如说成是崖上四人的居所也好,此石剑也好,都是正对此石洞。从前家里吃饭,都以正对门户为尊,李微每每收到的盘问都来自那个正对大门的宝座,而自己经常又坐在宝座对面。
公孙无忌从台阶退下,饶过范重久的监视从另一边靠近那个剑尖石洞。他担心阿牛,这会儿忽然明白,若有人借着刚才的巨响,如自己这般不声不响地溜进洞来,再藏身进烛火不至的暗处伺机而动,简直大有可能,尤其是从早已经过的,甚或已相隔甚远的石洞。想起倒在地上的蜡烛,不由得加紧步伐。那剑尖石洞洞口烛火明亮,公孙无忌不敢太过靠近,但洞口附近已能听见里面传出阵阵人声。
原路返回阿牛处,看见阿牛盯着自己跨进石洞,咧着嘴珂珂直笑,心中稍感宽慰。
“阿牛,叔叔出去的时候,有没有别人来过?”
“叔叔出去这么久,阿牛一直望着叔叔回来,没见过别的叔叔”
从此处再到剑尖石洞已不过四五面石壁之隔。公孙无忌拿过洞口蜡烛掐掉大半,嘱咐阿牛在石壁面前准备,一旦烛火熄灭就使劲突围来找寻自己。而他先去藏好,阿牛先找到他,再同他一起到外面玩耍,就奖励阿牛三颗甜枣。阿牛拍手叫好,天真雀跃之情实在无法掩盖。
公孙无忌沿旧路回到剑尖石洞处。范重久此刻已开始环顾巡视,公孙无忌待他侧过身子看另一边,迅速闪身进洞,转眼之间就来到那个石厅。瞥眼看见绞盘和菜篮,已明白了大半。洞中人各持火把,此刻都聚集在洞内一侧,离洞口颇远,竟没人发现他的出现。公孙无忌心道:“老子名叫无忌,今天就真正无忌一把”。取过壁上蜡烛,随手就朝着木栅栏中的麻袋上扔去。半晌,麻袋点燃,噼噼啪啪的跳起,干燥谷物随风起舞,把星星之火传遍这方寸之地。公孙无忌躲在火光交替的明灭之处,待得洞中众人发觉起火赶来,趁乱跑到绞盘边上。这绞盘配了根长杆,上面有三处缠着布条,做出手握的弧线。火光照耀之下,白色裹布早已汗透,显出黄黑肮脏之色。
正慌乱间,山摇地动,阿牛冲破最后一层石壁,加入这混乱中来。公孙无忌早有准备,大呼“阿牛过来”,阿牛瞧见公孙无忌,喜出望外,前来阻止这一相聚的倒霉蛋,本想邀功,不料一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一个天生神力不知轻重,就这么不明不白见了佛祖。公孙无忌命阿牛折断那根长杆,把卡住绞盘的锥子拔出,二人跳上菜篮,从地洞沉下,转眼就飞到天上云间。那绞盘设有卡子,只能慢慢上下,以防人力有衰弱之时。混乱的救火之中,有几人追到了地洞边上,随手抛下几根挠痒痒的弓箭石块,正好教会了阿牛如何使用背上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