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放下酒杯，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咱这身子骨，自己最清楚，撑不了多久了，咱要是走了，国家说不定会陷入混乱，外敌也肯定会趁机作乱，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咱要是真的离世了，你们不准来应天吊丧！”
这话如同炸雷一般，满殿的人都愣住了。
朱小宝也十分意外，几个藩王急忙高声喊道。
“爹！这怎么能行啊！做儿子的不给爹送终，传出去要被天下人唾骂的！”
“咱知道这不合常理，但咱们是朱明皇室，不能和普通人一样。”
老爷子抬手压下众人的声音，语气坚定地说。
“世人都说有家才有国，不对，应该是有国才有家！任何时候，都必须先想着国家，再考虑自家！”
“你们都离开封地来应天，北疆就没人驻守了，大明该怎么办？”
“为了国家，咱宁愿背上千古骂名，一点都不在乎！”
听着这番话，朱小宝心里既酸楚又敬佩。
这老爷子，都到了这个时候，心里装着的依旧是天下百姓，这才是帝王应有的格局，才配得上“一代明君”的称号！
虽说后世很少有人将老爷子称作“千古一帝”，但在朱小宝心中，自家的皇爷爷就是最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
藩王们都低下头，脸上又红又热，却没人再敢反驳。
老爷子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再次端起酒杯。
“来！为了大明的江山！为了天下的百姓！为了祖宗留下的基业！咱们再干一杯！”
众人再次举杯，将酒一饮而尽，只是这一次，酒杯里的酒多了几分沉甸甸的分量。
“大孙的根基还不够稳固，但该清除的障碍，咱都已经帮他清理干净了，再也没什么能阻拦他了。”
朱元璋看着众人，语气郑重地说。
“这太平江山，咱就正式交给大孙了，你们要好好辅佐他，听他的话，明白吗？”
“儿臣等遵旨！”
众人齐声应答，声音震天动地。
老爷子笑得更加开怀了。
“好！好！大家都别太拘谨，都是自家人，多吃点东西！”
可藩王们哪还有心思吃饭？
嘴里的菜肴尝起来味同嚼蜡，他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看老爷子这气色，顶多撑到明年，说不定还会更快不行。
怪不得老爷子会这么着急为朱小宝铺路。
说实话，朱棣他们几人心里都有些嫉妒朱小宝，能得到老爷子如此毫无保留的偏爱，真是旁人一辈子都比不上的。
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老爷子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晕，显然喝了不少。
朱小宝担心他的身体，小声说道。
“皇爷爷，我先扶您回去歇息，一会儿孙儿再回来陪各位叔叔。”
老爷子摆了摆手，语气坚决地说。
“不用！咱要多跟儿子们聚聚，别拦着咱！”
朱小宝无奈，只好不再坚持。
他知道，老爷子是真的格外珍惜这次团圆的机会。
今晚的家宴看似其乐融融，但桌子底下涌动的暗流，只有藩王们自己心里清楚。
只是这些心思，老爷子或许没看出来，也或许，他早就看得明明白白，只是不愿在这难得的团圆日子里将其戳破罢了。
年关日益临近，北平城里的大小衙门早已开始轮班休假，只留下少数值班人员维持日常事务。
街道上却比往日热闹了几分，卖春联的商贩、炸糖糕的摊主，吆喝声此起彼伏。
只是腊月二十那场雪下得格外绵长，直到二十三才停歇，等到二十六，路上的积雪才算融化得差不多，行走起来不再那么困难。
冯五的宅院里，丝毫没有过年的喜庆。
张霞坐在桌边，语气沉重地道。
“这两天我去卧龙岭附近查看过，山路上还有不少残留的积雪没有融化。”
他们二人要执行的计划，必须伪装成“一人独自上山勘探”的模样。
毕竟一人上山、一人下山，若是痕迹无法隐藏，整个计划就会彻底败露。
可如今山路积雪过多，两人的脚印一旦留下，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破绽。
冯五皱着眉头，语气中满是担忧。
“要是雪一直不融化该怎么办？这可是咱们今年唯一的机会了。”
张霞眉头紧锁，脸上的担忧难以掩饰。
“先看看这几天的天气情况吧，要是到了行动的时候雪还没消退，只能硬着头皮进山，把路上的积雪清理干净。”
“这太冒险了！清理积雪要耗费多少时间？万一被人撞见，咱们俩都会栽在那儿！”
冯五沉默了许久，还是把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张霞抬眼看向他，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总比坐以待毙要好，咱们已经等了一年多，再拖延下去，不光是我，你也会被卷入危险之中，到时候想脱身都难。”
冯五凝视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张姑娘，你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张霞愣了一下。
“什么值得不值得？”
“咱们要闯的可是兵工厂，卧龙岭的秘密或许能查到，但你心里清楚，一旦进去，能活着出来的概率有多小。”
冯五的声音放轻了些。
“我知道你是想报答太孙殿下的恩情，可这么赌上自己的性命，真的值得吗？”
“我不是劝你放弃，只是……就算咱们不做这件事，也没人会责怪咱们，至少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是吗？”
张霞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目光望向院外灰蒙蒙的天空，突然问道。
“你见过真正的乱世吗？”
冯五点了点头。
“我曾在肃州当过兵，上过几次战场，见过的死人太多了。”
“战场的惨烈，和乱世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张霞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在乱世之中，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都能把手里的权力当成凶器。”
“单说县衙里的衙役，原本是替百姓办事的人，可一旦没了管束，就能凭着那点权力胡作非为，把人逼得家破人亡。”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往。
“那年山东闹匪患，衙役抓不到真正的土匪，就把我爷爷抓去顶罪，用他的人头邀功请赏。”
“我爹呢？就因为不肯给当地官员送礼，家里的田产全被他们吞并了，我娘、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