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糊的味道忽然从厨房里传出来，伴随着一阵浓烈的白烟。
“有人做饭忘记关煤气了？”
楚子航一惊，转过头看向佛尔思，旋即便排除了她的嫌疑。
不是她。
她这么懒，不可能起个大早做饭。
这栋合租的房子里只有三个人，那么答案是谁不言而喻——
休·迪尔查！
两道明净的光华先后亮起，楚子航和佛尔思的身影趋于透明，穿透墙壁进入了厨房。
作为“门”途径的非凡者，即使在家里也不需要走门！
一口烧得漆黑的铁锅在灶台上韵律感十足地上下跳跃着，锅里的水已经被蒸干。
楚子航眼疾手快地关掉了煤气阀门，把窗户打开通风，低下头检查案发现场。
“我以为只有我姥姥那个年纪的人才会抢购超市里打折的鸡蛋。”
楚子航掩着鼻子看着锅里下饺子一样塞得满满当当的水煮蛋，这样的鸡蛋里厨房里还有两个纸盒。
“没有啦，这些是休下个星期要吃的。”
佛尔思说。
“她一个人要吃这么多吗？”
楚子航更惊讶了：
“‘仲裁人’的下一个序列是‘鸡蛋摄取者’”？
“右京先生您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幽默感嘛。”
佛尔思掩着嘴笑，解释道：
“这是必要的付出……呃，为了长高。”
话音刚落，楚子航就听到了一阵踢踏感十足的蹦跳声。
金发毛躁，穿着传统的骑士练习服的休映入视线，她一边跳跃一边背身弯腰做无实物打篮球动作，就像铁山靠一样。
楚子航吃惊地看着她。
休倒是对自己的造型颇为满意，完成了规定的动作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羊皮纸，认真地握着钢笔在上面打钩：
“影流之舞二十次，完成。”
“她还跳了二十次。”
楚子航的眼皮狠狠地跳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劈手把那张纸夺了过来，路鸣泽、路明非和苏晓樯的联合创作跃入眼帘。
“这是奥黛丽小姐送给我的据说来自罗塞尔的增高秘方，不过右京先生您已经很高大了应该不需要这个。”
休一脸着急的表情，踮着脚尖把手举高高试图把那张秘方抢回来，可惜楚子航只是把手抬到眼眉她就够不到了。
“原来是罗塞尔干的啊，是罗塞尔就没问题了，黄涛真是害人不浅。”
“关键休还真傻傻地相信了，一看就是没有经受过营销号的毒害。”
楚子航怜悯地看着像三个月大比格犬一样来回跳跃的金毛女孩，冷静的告诉了她实话：
“这是假的，是骗人的。”
“就比如第一条自制增高鞋垫，加蜡烛的目的是让材质软化，加润滑剂的目的是让鞋底发滑，如果你按上面的方式做，就会一脚踩空，像车轮一样轱辘轱辘地从楼梯上滚下去。”
楚子航伸手下压，做了一个滚动的动作。
休愣了一下。
这个增高计划她练习时长有两天半了，平心而论确实没有太大效果。
牛奶和鸡蛋让她撑得睡不着觉，只能通过跳奇怪的舞蹈来消食，这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循环。
“不能吧，这是奥黛丽送给我的礼物，还要我给她反馈使用体验，她绕这么一大圈是为了耍我？”
休不闹了，微张着嘴巴一脸吃惊。
“霍尔小姐应该没有戏弄你的故意，但给她这条信息的人就未必了。”
楚子航平静地分析。
故事的轮廓在他智慧的脑袋中勾勒成型：
某一天，对自己身高不满意的贵族老爷意外获得了一则据说来自罗塞尔的增高秘术，但颇有些见识到他对上面的内容本能地产生怀疑。
于是就打着乐于助人的旗号，找到了社交圈中人脉最广的贵族小姐，请她的平民朋友替他尝试。
楚子航的想法是，最好也让那位贵族也从楼梯上滚下去，这才叫宿命之环。
“啊，等会儿就是我和苏茜见面的时间了，我该怎么跟奥黛丽说呢？”
休苦恼着托着腮。
“简单，你告诉她很有效果就行了。”
“还可以这样？那这不是在骗人吗？”
休惊讶得跳起来，差点撞上楚子航的膝盖。
“是他先骗你的。”
楚子航淡淡地说。
“快去吧。”
佛尔思在旁边帮腔，“记得一定要真情实感地告诉苏茜方法有效哦，观众可是很危险的，要小心观众！”
“好吧，那我就出发啦！”
休想了一会儿，认同地点点头，默念着“小心观众”走向和金毛大狗约定的地点——尼根公爵捐赠的市政花园。
注视着休满意离去的背影，楚子航对刚才的发挥也感到满意，没想到自己还挺有恶作剧的天赋的。
事后复盘是楚子航的一个习惯，让画面一帧帧从眼前掠过，就能记住每一个过去的细节。
这一次，楚子航还真抓到了一个隐藏的细节。
在刚才的对话中，休和佛尔思都共同提到了一个重复的名词：
——苏茜。
“你知道苏茜？”
楚子航缓缓地扭过头，看向佛尔思。
佛尔思也在惊讶地看着楚子航，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个波澜不惊的男人脸上看到了类似于震惊的表情。
“啊，她是和奥黛丽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序列9‘观众’。”
佛尔思说。
“形影不离……她和奥黛丽·霍尔住在一起？”
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苏茜是奥黛丽养的金毛大狗，她不和奥黛丽住在一起和谁住在一起？
佛尔思有点纳闷，不过还是微笑着回答：
“是啊，她就住在霍尔伯爵的别墅里。”
楚子航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里面极深的地方，有一小块微微的抽动了一下。
苏茜是他在狮心会中合作最多次数最多的副手，一个大姐头似的潇洒女孩，对他的心思他都知道。
不过这份抽动却无关情爱，而是一种在故人重逢的喜悦。
“有空的话……等明晚过后，能带我拜访一下她吗？”
楚子航轻声询问。
“好啊，没问题。”
佛尔思说。
虽然她不明白右京先生为什么会对一只金毛大狗流露出这么复杂的感情。
不过，金毛那么可爱，谁不喜欢金毛呢？
……
灿烂的阳光穿过落地窗，照在霍尔家豪华的别墅里。
奥黛丽坐在起居室的书桌前，研究着取悦“愚者”先生的仪式材料……白面包、费内波特面、海鲜饭和迪西馅饼。
……“愚者”先生大约是个碳水爱好者。
这时，金毛大狗探头探脑地推开虚掩的房门，小步快跑地冲了进来。
“噢苏茜，你已经和休见过面了吗？”
奥黛丽从椅子上站起，俯身蹲到金毛大狗的身前，爱怜地抚摸着她的狗头。
“见到啦！”
大狗被奥黛丽摸得很愉快，愉悦地轻哼了一声：
“休说有效。情感很真实，我判断是实话！”
“苏茜，你真是一个优秀的‘观众’……就像阿尔弗雷德那样优秀！”
奥黛丽毫不吝啬自己的表扬。
阿尔弗雷德是奥黛丽的二哥，在鲁恩驻南大陆拜朗帝国的军队中任职，是一位“仲裁人”途径的非凡者。
奥黛丽觉得，以苏茜的聪慧，未来在非凡道路上的成就不一定比阿尔弗雷德差！
“Werwerwer！”
奥黛丽的反馈让苏茜的“观众”魔药小幅度的消化了，苏茜高兴的发出一长串嗷呜。
“看来以后该让苏茜少和尼根公爵家的那只比格犬玩耍了，听这叫声，被带得跟大叫驴一样。”
奥黛丽眼眸幽深，不过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微笑着拍了拍金毛大狗的翘臀。
这是一个仅存在于她们之间的暗号。
“那么苏茜，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Werwerwerwerwer！”
苏茜立刻心领神会，摇着尾巴沉稳地走到门口，抬起前爪拧动把手关门，端坐在那里放风。
奥黛丽则在房间里制造了不被打扰的灵性的环境，对着按照顺序摆放的四份食物诵念尊名：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
“我去一趟盥洗室。”
莫雷蒂家，正在和兄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克莱恩突然收到的“正义”小姐的祈祷，立刻前往令他安心幸福的所在回应。
克莱恩没有注意到，听到这句话后，他身后的班森和梅丽莎同时露出了既难过又无法言说的复杂表情。
“‘愚者’先生，源自罗塞尔的增高方法有用！”
奥黛丽直截了当地传达喜讯。
“太棒了！老乡诚不欺我！果然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克莱恩快乐地想跳起来，不过表面还维持着高深莫测的姿态：
“做的不错。”
“您的意愿就是我的意志。”
奥黛丽甜甜地说。
这时，她忽然愣了一下，意识到这句话似曾相识，而自己好像也遗漏了什么事情。
关于搜索齐林格斯的委托！
“倒吊人”先生反复强调这件事情非常紧急，而距离接单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半，奥黛丽什么也没做！
“人怎么能闯这么大的祸呀~”
奥黛丽微笑，想尝试请“愚者”先生帮忙补救一下：
“‘愚者’先生……”
然而。
空气里安安静静，只有风拂过的声音。
奥黛丽惊讶地察觉到她和“愚者”先生的联系已经断掉了……就像是对方急不可耐的下线尝试那个增高秘诀一样。
“Werwerwer！”
急促的狗叫声在门口传来，这代表着有突发情况。
奥黛丽急忙清扫祭台，把主食一股脑地塞进苏茜的狗窝，拿出一本书装作认真阅读的样子。
下一瞬间，有节律的敲门声响起，女仆拉开大门，伯爵夫人，奥黛丽的亲妈凯特琳款款走了进来。
“噢，我的宝贝正在阅读……啊，是佛尔思·沃尔的《暴雪山庄》，从男主头部受到重击失去记忆后我就没继续看了。”
凯特琳评价了一句女儿的阅读品位，微笑着抚摸着她漫卷的金发：
“尼根公爵的舞会快到了，你选好裙子了吗？”
奥黛丽这才想起来，自己明天晚上要去参加尼根公爵攒的局。
尼根公爵是霍尔家的老朋友了，奥黛丽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抱着去公爵家做客。
可这么多年来，公爵的相貌还诡异地保持着青春，看上去和二十多岁的人没区别……爱好和心态也和二十多岁的人没区别。
作为一名“观众”，奥黛丽有着良好的表情管理。
可一看见公爵那充满渴求的眼睛，以及那在谄媚和慷慨激昂之间丝滑切换的表情，脸上还是会不自觉的露出古怪的表情。
……
坐在盥洗室中，克莱恩看着“罗塞尔的增高秘诀”直皱眉头。
虽然被“正义”小姐验证有效，可上面记载的舞蹈动作还是让克莱恩觉得……很抽象，莫名有一种熟悉的即视感，难道大帝的穿越时间和自己差不多？
舞蹈在这个世界代表着一种灵性的交流，或许做这种动作可以取悦掌管骨骼发育的神灵……呃，到底是哪位神灵这么抽象啊？
克莱恩试图用神秘学知识解释其中的原理，但最后还是很难说服自己。
这一条先过。
每天喝八杯牛奶，每周吃一百个鸡蛋……先不说这么搞会不会把自己撑死，梅丽莎也不会同意，毕竟她买东西都挑最便宜的买，需要有合理的理由说服她。
这一条也过。
思来想去，克莱恩觉得还是尝试自制增高鞋垫操作简单一些。
就是材料有些奇怪……不过铁十字街的市集就在附近，配方上的东西都能买到。
“砰。”
盥洗室大门清脆地弹开，克莱恩揣着钞票兴冲冲地走出家门，十几分钟后抱着一堆奇怪的东西再次走进了盥洗室。
一来一回的响动引起了客厅里那对兄妹的注意。
班森和梅丽莎安静地旁观着，他们都发现了克莱恩抱回的东西里面疑似有成人物品，但都默契地没有发出声音，而是把目光转向手头的《廷根市老实人报》上。
《廷根市老实人报》，廷根市居民每天刷新的笑话集，报纸上刊登的全都是老实人豁出去的事。
“最近，我郡警方又打击了一个违规风俗窝点，部分从业男性为了使身高看上去更具竞争力，竟然在靴子内垫高达八厘米的增高鞋垫！”
“八厘米的鞋垫，那是踩高跷吧？不会走几步就摔倒吗？这群站街的智商还不如卷毛狒狒！哈哈哈！”
班森爆发出爽朗的大笑，梅丽莎则是淑女地抿嘴轻笑。
她也觉得这是一个卷毛狒狒式的行为。
“在聊什么那么开心？”
欢快的气氛中插进来了一个充满书卷气的声音，在使用盥洗室长达四十五分钟后，克莱恩以改头换面的姿态走了出来。
“在聊……文法考试。”
班森温和地说道，他不愿意在克莱恩面前提起可能令他难堪的事情。
“哦。”
克莱恩也没太在意，华丽地在兄妹面前转了一圈儿，带着骄傲的口吻询问道：
“你们有没有发现我的变化？”
变得开放多了……以前的克莱恩是个阴郁的年轻人……不过这也难说是好还是坏。
班森的念头在心中急转，如克莱恩希望看到的那样从上到下打量起来，很快就发现了那个明显的变化：
“你好像长高了……现在看上去有一米八了。”
克莱恩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就算再延迟发育，也不能四十五分钟就长高了八厘米吧？
班森捕捉到了一个疑点，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这一刻，梅丽莎再一次与她兄妹连心。
两道惊讶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发出：
“你垫了八厘米的增高鞋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