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在路明非后颈烙出光斑，裁缝的银尺像手术刀划过他僵直的脊柱。
羊绒地毯吞没了四十次脚步声，当裁缝第三次测量坐姿腰围时，电视荧幕里贝利亚正在和戴拿纠缠不清，蓝光在敖蝶晃动的脚趾甲上流淌，那抹车厘子色的釉面倒映着少年发梢的汗珠。
“光之国全员演员啊，没一个切形态的。”薯片袋在敖蝶膝头发出呻吟，她对着荧幕里交错的光束竖起中指。
当泰罗第11次被贝利亚丢出去的时候，三声短促的击掌震落指间的薯片残屑。
“他的身体数据量完了吗？”她盯着裁缝手中尚未合拢的鳄鱼皮量尺。
“路先生的身体数据已经收集完了，特别是应激状态下的肌群收缩，”裁缝的地道中文撞碎在波斯挂毯上，鳄鱼皮量尺滑入提包，“接下来只需要半成品试衣然后精制即可。”
“时间呢？”
“最快10周，最慢14周。”
裁缝的手指头突然发紧，2002年暴风雪夜的气味从记忆裂缝渗出。那时翡冷翠的钟楼刚敲过三点，加图索家的直升机螺旋桨撕碎了新年的雪幕。
“太长了，把时间压缩到一周。”敖蝶的指节与茶几碰撞出时钟的节奏，每声脆响都让裁缝想起西西里葬礼的钟。
“敖小姐，我必须得说，”裁缝的银发泛起亚得里亚海雾霭的光泽，“即使是02年庞贝先生定制晚礼服的时间也比这个要长。”
敖蝶解锁手机推过桌面，六架波音Dreamlifter正在浦东机场吞吐集装箱。
“敖家的物流专线将会为你们全面开启，能办到吗？”她说。
“我明白了，我们必会按照您的要求做到。”
裁缝团队退场时像被抽帧的胶片，某个学徒的笔记本掉落在地，路明非瞥见上面潦草的意大利文。
路明非看着水晶烟灰缸的倒影，突然想起星际里输入show me the money时的光景。此刻敖蝶的背影与游戏中的幽灵战机重合，而那些仓皇退场的裁缝们，多像被核弹定位的小狗。
路明非的视线被钉在金属衣架上，那袭苍蓝礼服如同凝固的海水，挂脖锁链般的银饰泛着光泽，露背设计像是马里亚纳海沟，每个褶皱都在吞噬总统套房的暖光。
“在想我穿这套战袍的样子？”敖蝶屈指叩击遥控器，暂停的画面里贝利亚和赛罗正在角力。
“怎么突然把这么贵的衣服拿出来？”路明非后退半步。
“总要有人陪李嘉图去赴宴啊，”她扯着衬衫的衣角，柴犬图案在灯光下龇牙咧嘴“难不成你指望我穿这身柴犬印花T恤去？”
“其实我觉得敖姐你这身挺好看的。”少年小声的嘟囔。
“我说了要你变成最靓的那个仔就要你变成，”少女突然下颌搁在路明非的肩头，“你们仕兰中学不是有什么此獠当诛榜吗，这下你包上第一的。”
“此獠当诛榜榜首，今后就该改姓路！”敖蝶挥出的右臂拉出残影，某个瞬间她的轮廓与孤门拔出进化信赖者的姿势重合。
“陛下饶命啊！”
--------
“你说那个连游戏厅代币都要攒三天的衰仔，”赵孟华腕表折射出幽光，绿水鬼表盘在他腕骨上投出阴影：“被开着兰博基尼Reventon的顶级白富美接走了？“
徐岩岩下巴脂肪震颤出果冻般的涟漪，后颈堆积的肉褶里渗出冷藏柜霜气，仿佛被钢钉钉在审讯灯下的待宰牲畜。
“有记下车牌号吗？”他指节叩击木纹的节奏逐渐狂暴，如同暴雨来临的前奏。
“当时太震惊了，没来得及记，”徐岩岩的汗珠顺着发际线滑落，“不过当时有很多人都看到了。”
他突然举起手机，电子屏幕里的仕兰中学贴吧，小天女苏晓樯的悬赏神秘富婆的帖子还霸占着最热的位置。
赵孟华忽然露出狞笑：“现在的租车行业势力还挺广的，连这种级别的跑车都能租到。”
徐淼淼运动鞋尖踢着他，两兄弟瞬间完成从呆滞到谄媚的切换。他们的笑声像生锈铰链拉扯，在空调冷气里绞出嘲讽的意味。
徐淼淼肥厚嘴唇喷溅唾沫星子：“对啊，路明非那个衰仔肯定是租了车的，不然他那么怂包的人怎么可能榜上白富美。”
“就是就是，”徐岩岩肉褶里卡着的零食残渣簌簌掉落，“就连幼儿园的小屁孩都不会喜欢他。”
“那老大，聚会那天？”徐淼淼意有所指。
“维持计划…不，把计划升级，”赵孟华解开领口纽扣的动作像在卸除保险栓，“他路明非不喜欢张扬吗？那我就好好的让他出个大风头。”
“那嫂子那边？”徐淼淼突然绷直脊背，如同嗅到狼群气息的牧羊犬。
“不用管她，这些事情用不着和她说，说了她也只会觉得路明非可怜，”赵孟华挥臂划出指挥家般的弧线，“用最好的摄像机，要每帧画面都要能看清他睫毛颤抖的频率。”
“老大英明。”徐淼淼谄笑时露出的牙龈渗出血丝，掌声像马戏团的开场表演。
--------------
刀锋般的腰线勒进少年的肋骨，Kiton西装化作液态金属浇筑的铠甲，路明非感觉有千根琴弦从脊椎末梢绷紧至后颈。
腰线在敖蝶的要求下特意设计了小一点，这样在他每次想要弯腰的时候，这套昂贵的西装就会提醒少年该挺直腰板了。
十二名裁缝眼白布满血丝蛛网，手指缠绕着医用胶布，首席裁缝更是完全没有了以往的优雅气质，活像个连着跑了三个全马的马拉松选手。
“挺不错的，人就是要多收拾一下，”敖蝶指节抵着自己的下巴，深V裂口的阴影里蛰伏着笔直的马甲线，“走了，该让你的老同学们好好见识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李嘉图·M·路了。”
电梯镜面倒映出敖蝶右手闪烁的腕表，提包里的手机屏幕上仍然没有显示出诺诺回复消息的提醒。
路明非数着楼层数字跳动，突然发现自己的倒影不再是弓腰的蚂蚱，而是被拉直的燧发枪撞针。
水晶吊灯锋芒毕露的棱角下，二十四名服务生弯腰的角度变成标准的九十度。路明非踩过大理石地面的声响像子弹退膛，曾经蜷缩的肩膀此刻正切割着空间，某种被高压电淬炼过的冲击，正在洗礼着少年的内心。